“小伙子,去青林?”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李腾回过神,看见一个蹲在墙根阴影里抽着旱烟的老汉。老汉脸上皱纹密布,像干涸的土地,眼神却透着山里人特有的那种浑浊而又锐利的光。
“嗯。”李腾点了点头。
“去干啥?走亲戚?”老汉打量着李腾的装扮,似乎有些好奇。
“去……工作。”李腾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工作?”老汉咂巴了一口烟,露出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在镇子上?那可是个好地方啊,吃公家饭的。”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朴素的羡慕,但随即又摇了摇头,“就是太偏喽,路难走,穷啊。”
老汉的话,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李腾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他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那些山,在夏日午后的热浪中,呈现出一种模糊的、青灰色的轮廓,沉默而巨大,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繁华。那就是他要去往的方向。
一点半,司机终于叼着烟圈,慢悠悠地来了。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粗壮的中年汉子,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不耐烦地吆喝着乘客上车。车厢里,混合着汗味、烟味、鸡鸭粪便味和某种食物馊了的复杂气味,几乎让人窒息。座位是硬木板钉的,上面铺着肮脏的草垫。李腾找到自己的座位,靠窗,但窗子大多打不开,或者不敢用力推开。他把皮箱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引擎发出一阵艰难的、如同老人咳嗽般的轰鸣,然后剧烈地抖动起来。车子终于摇摇晃晃地驶出了车站,驶上了那条通往大山的、崎岖不平的黄土路。
颠簸,无休无止的颠簸。车身像一个醉汉,左摇右晃,每一次剧烈的抖动,都仿佛要把人的五脏六腑都颠出来。李腾紧紧抓住前面的座位靠背,感觉自己像狂风巨浪中的一叶小舟,完全无法掌控自己的方向。窗外的景物缓慢地移动着,先是县城的边缘,低矮的房屋、杂乱的电线杆,然后是开阔的田野,绿油油的水稻在阳光下泛着光。渐渐地,田地开始变得零散,山势逐渐陡峭,路也越来越难走。车轮碾过深深的车辙,溅起浑浊的泥水。有时遇到陡坡,引擎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叫,车速慢得如同蜗牛爬行。
同车的乘客们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颠簸,大多闭着眼睛打盹,或者继续用高亢的嗓门拉着家常。他们的谈话声、咳嗽声、偶尔的哄笑声,与引擎的噪音、车体的吱嘎声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奇特的、属于山野的交响。
李腾望着窗外不断向后掠去的、越来越茂密的树林和越来越陡峭的崖壁,心情也如同这山路一般,起伏不定,看不到尽头。他想起古人的诗句:“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一股莫名的悲凉和壮烈,混杂着年轻人特有的、不肯服输的倔强,在他胸中翻腾。这条路,或许就是他今后必须要走的路。而路的尽头,那个叫做青林镇的地方,无论好坏,都将是他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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