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猛地睁开眼,刺眼的白光让他下意识地又闭上。
头像是被重锤敲过,嗡嗡作响。无数破碎的画面与声音在脑海里冲撞、翻腾。不属于他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涌入。。
几分钟,或者更久,他才勉强从那信息洪流的冲击中缓过神来,撑着身子坐起,茫然地环顾四周。
一间狭小、陈旧的宿舍。墙面有些泛黄,一张木质书桌,一把椅子,除此之外,再无他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类似消毒水混合着旧书本的味道。
这里是……水蓝星?夏国?东部战区文工团宿舍?
他,凌云,一个来自地球的灵魂,音乐学院毕业后酒吧驻唱的不入流歌手,占据了这个同样名叫“凌云”的年轻人的身体。
穿越了。
不是惊喜,是惊吓。尤其是当他努力梳理着脑海中关于这个世界的文化,特别是音乐领域的记忆时,一股说不出的憋闷感堵在胸口。
这个水蓝星,科技水平与他前世的地球相仿,甚至在航天、材料等领域略有超前。但文化领域,尤其是流行音乐,贫瘠得让人心惊。
旋律单调,节奏匮乏,歌词要么是无病呻吟的情爱,要么是空洞苍白的口号。所谓的“金曲排行榜”,前十首里至少有八首都带着浓重的、似是而非的海外风格,像是蹩脚的模仿,丢了魂,只剩下机械的复制。
本土的、具有鲜明民族特色和时代气息的作品,几乎销声匿迹。年轻人以追捧海外潮流为荣,对自家的东西嗤之以鼻,称之为“土”。他甚至下意识地在记忆中搜索‘钢琴’、‘古筝’这类乐器,反馈回来的信息却模糊而稀少,仿佛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这哪里是文化自信滑坡……这简直是跌进深渊里了。”凌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低声自语,声音带着刚苏醒的沙哑。
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痛,混杂着强烈的失落感,攥紧了他的心脏。这不是这具身体原主的情绪,是他这个“外来者”,在对比了两个世界的文化瑰宝后,产生的本能反应。曾经,他的世界里,宫商角徵羽谱写出多少传奇?而这里……一片荒漠。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没等他回应,门就被推开了。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腼腆的年轻脑袋探了进来。
“凌云?你醒了?感觉好点没?”年轻人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个文件夹,“你昨天晕倒在排练室,可把大家吓坏了。张团长都过来看了一眼。”
根据记忆,这是团里的新人作曲,刘晓,和他同期进来的,性格有点怯,但人不错。
“没事了,可能就是有点低血糖。”凌云含糊地应道,试着下床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
“没事就好。”刘晓松了口气,把文件夹放在桌上,“喏,这是下季度基层慰问演出的初步节目单草案,团里让大家都看看,提提意见。”
凌云随手翻开。节目单上的名字,大多是他记忆里那些乏善可陈的曲目,《快乐向前冲》、《星光伴我飞》……光是看着名字,就能想象出那千篇一律的旋律。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刘晓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你也觉得没劲是吧?没办法,现在上面就吃这套,说是‘贴近时代脉搏’。”他耸耸肩,带着点无奈的习以为常,“能上台就不错了。咱们这种新人,能有作品被选上,就算烧高香了。”
正说着,宿舍楼外隐约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声音越来越大,甚至盖过了走廊里时常飘荡的、某位团员练习的、那软绵绵黏糊糊的情歌。
“……我不管有多难!这是任务!政治任务!《铁血长城》这部剧,上面有多重视你不知道吗?没有一首配得上剧魂的主题曲,这戏就垮了一半!”一个中年男人沙哑而焦躁的声音,几乎是在咆哮。
“赵导,赵导您别急,我们这不正在全力征集吗?只是……只是合适的作品,确实难找……”另一个声音陪着小心。
“难找?我看是根本没人写得出来!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软绵绵的,能配得上钢铁长城?能唱出我华夏军魂?”被称为赵导的男人声音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再找不到,我就……我就真没办法跟上级交代了!”
脚步声和争吵声渐渐远去,大概是被人劝走了。
宿舍里安静下来。
刘晓吐了吐舌头,心有余悸:“是《铁血长城》剧组的赵刚导演,又来团里催命了。听说他为主题曲的事儿,头发都快掉光了,火气大得很,见谁怼谁。”
凌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个被几个人围着、依旧激动地比划着手势的微胖中年男人的背影。
《铁血长城》……献礼剧……找不到主题曲……
记忆碎片里,关于这部剧的信息浮现出来:宏大叙事,英雄群像,旨在展现国威军魂。可没有一首能承载其精神的歌。
一种莫名的冲动,在他心底滋生。不是为了出名,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就是觉得,不应该这样。那样的剧,那样的精神,不该被劣质的、不匹配的音乐所拖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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