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照壁前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母亲喜极而泣的泪眼、无数道或敬畏或嫉恨的目光…如同潮水般退去,最终被破屋中柳氏压抑不住的剧烈咳嗽声取代。
“咳…咳咳…辰儿…娘…娘没事…咳咳…就是高兴…太高兴了…”
柳氏蜡黄的脸上病态的红晕还未褪尽,整个人却如同被抽掉了筋骨,软软地靠在冰冷的土墙上,每一次咳嗽都带动着瘦弱的身体剧烈颤抖,仿佛要将肺腑都咳出来。
童试案首的荣光,是火种,是希望,却也像一面巨大的靶子,引来了更多暗处的窥伺。
三叔公萧厉得知消息后,当天下午便派人“敲打”,言语间满是威胁,更暗示要“收回”那块被萧辰种出奇迹姜苗的荒坡。
二堂兄萧宏更是阴阳怪气,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酸腐和嫉恨。
无形的压力如同冰冷的蛛网,缠绕着这间破败的小屋。
更让萧辰心头沉甸甸的,是母亲的身体。
巨大的喜悦之后是更深的疲惫,风寒入骨,加上长年的积郁和营养不良,柳氏的咳疾骤然加重,普通的姜汤和之前白凤(神医传人)暗中指点留下的几味便宜草药,已然压不住那肺腑深处的灼痛和虚弱。
她需要更好的药!需要温养肺腑、固本培元的珍品!
城西三十里,黑风岭。那里背阴的崖壁缝隙中,生长着一种名为“石髓兰”的草药。
此物性温,生于阴寒之地,却蕴含一丝微弱的天地灵气,最是温养肺经,固本培元,正是对症之药!
只是那黑风岭,地势险峻,更有乱葬岗盘踞,阴风呼啸,白日里都少有人迹,被视为不祥之地。
“娘,我去趟黑风岭,寻一味药,很快回来。”
萧辰将刚煎好的、散发着辛辣气息的姜汤端到母亲嘴边,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
他不敢提石髓兰,更不敢提黑风岭乱葬岗,怕徒增母亲忧惧。
柳氏艰难地喝了两口姜汤,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担忧:“辰儿…天快黑了…咳…咳…那地方…邪性…别去了…娘…娘撑得住…”
“无妨,我去去就回。”
萧辰给母亲掖紧那床薄被,将仅剩的几块炭火拨旺了些。
他拿起墙角那把磨得锋利、沾着泥土的采药小锄头,又揣上几块硬邦邦的杂粮饼子,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母亲蜷缩在破被下、依旧咳喘不止的身影,转身,毅然决然地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一头扎进了暮色四合、寒风凛冽的荒野。
寒风如同刀子,刮在脸上生疼。残阳如血,将西边的天空染得一片凄艳,却吝啬地不肯给大地留下多少暖意。
萧辰脚步迅捷而沉稳,如同荒野中觅食的孤狼。
眉心深处,《混沌帝经》的符文缓缓流转,散发出的暖流驱散着刺骨的寒意,更赋予他远超常人的耐力与警觉。
淬体初成的身体,筋骨坚韧,气血奔涌,让他在崎岖的山路上如履平地。
翻过最后一道山梁,黑风岭那如同怪兽脊背般狰狞的轮廓便出现在眼前。
浓重的阴云低低地压在岭上,更添几分压抑。
山风呜咽着穿过嶙峋的怪石和枯死的树林,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尖啸。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腐烂泥土、枯枝败叶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令人作呕的阴冷气息。
乱葬岗,就在黑风岭背阴的山坳里。
萧辰没有丝毫犹豫,循着记忆中和白凤描述过的方位,朝着山坳深处走去。
天色迅速暗沉下来,最后一丝天光被浓重的阴云吞噬。
四周的景物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扭曲的树影和散落在荒草中、歪斜断裂的残破墓碑,如同黑暗中窥伺的鬼影。
他拔出腰间的采药锄,锄刃在昏暗中反射着冰冷的微光。
五感提升到极致,耳中是风掠过墓碑缝隙的呜咽,是枯草摩擦的沙沙声,是远处不知名夜枭偶尔发出的凄厉啼叫。
鼻端是浓重的腐殖质气味,混杂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新鲜的血腥味!
萧辰的脚步猛地一顿!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不对!这血腥味太浓烈,太新鲜!
绝非乱葬岗陈腐的气息!
就在这时!
“杀!一个不留!割下首级回去复命!”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如同金铁摩擦般的声音,陡然刺破呜咽的风声,从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
紧接着,是几声极其短促、戛然而止的惨嚎!如同被掐断脖子的鸡!
萧辰瞳孔骤缩!
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他猛地伏低身体,借着半人高的荒草和几块残破墓碑的掩护,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向声音来源处潜行!
拨开最后一片遮挡视线的枯黄蒿草,眼前的景象让萧辰的心猛地一沉!
一片相对开阔的坟地中央,歪斜的墓碑间,七八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脸上是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他们面前,横七竖八地倒着几具还在微微抽搐的尸体,鲜血染红了冰冷的冻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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