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曲剧院的排练室里,阳光透过格子窗,在古朴的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气,与李红星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汗味交织在一起。
魏海生老师手里捏着一页剧本,指尖在冯保受罚上药的情节上反复摩挲,这是他给李红星准备的进阶课,也是对他这段时间形体训练的终极检验。
这段戏没有一句台词,全靠演员的肢体和眼神来传递情绪,难度之大,不亚于一场无声的内心史诗。
“今天不练步伐,不练手势。” 魏老师将剧本递给李红星,语气比往常更加严肃,眼中却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我们练破和立,破掉你自己的习惯,立起冯保的魂。
你不再是李红星,你就是冯保,那个在深宫中挣扎求生,却又心怀抱负的小太监。”
李红星接过剧本,快速扫了一遍:冯保因办事失误,被干爹吕芳当着司礼监所有人的面打了二十板子,回到住处后,独自对着镜子上药。
剧本上寥寥数语,却蕴含着巨大的情感张力。
没有台词,没有对手,全靠肢体和眼神传递情绪,这无疑是对演员功底的极致考验。
“你先想清楚,这顿板子打在冯保身上,疼的不只是身子。” 魏老师走到镜子前,指着镜中的李红星,声音低沉而富有穿透力。
“吕芳是他在宫里唯一的靠山,是他认的干爹,既教他规矩,又护着他。可这次,吕芳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他,是罚他,也是做给别人看,冯保懂,可懂不代表不委屈,不恨。
你要把这份疼、委屈、恨,还有对吕芳的又怕又依赖,都揉进动作里。
记住,冯保不是一个简单的受害者,他是一个复杂的个体,他的情感是多层次的。”
李红星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走到排练室中央,闭上眼睛。他试着回忆被魏老师纠正步态时的软,回忆赵教授讲嘉靖朝权力斗争时的怕,再把这些情绪层层叠叠地加诸在冯保身上。
一个在宫里没背景、只能靠干爹的小太监,挨了打,不敢哭,不敢闹,只能自己偷偷舔伤口。
他想象着冯保的处境,那种身不由己的卑微,那种对权力的渴望,以及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的痛苦。
再次睁开眼时,李红星的气质彻底变了。原本挺拔的脊背微微佝偻,仿佛真的被板子打垮了;
肩膀往内收,双手下意识地护着后腰,每走一步都拖着腿,左脚落地时会轻轻颤一下,仿佛伤口还在流血,每一步都带着钻心的疼痛。
他的眼神也变了,不再清澈,而是黯淡无光,带着点闪躲,像怕再被人看见自己的狼狈,那是一种深埋在骨子里的自卑与警惕。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镜子前,先是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几秒,嘴角往下撇,眼里慢慢积起水汽,那是委屈,是不甘,是对命运不公的无声控诉。
然后,他抬起手,手指因为紧张而颤抖,解开上衣盘扣时,指尖几次滑开,最后还是用指甲抠着,才把扣子一个个解开。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充满了冯保彼时彼刻的挣扎与无奈。
他想象着后背的伤口,紫红色的淤青,渗着血丝,一碰就疼。他拿起旁边桌上的药瓶,倒出一点药膏在手心。
掌心的凉意让他猛地缩了一下,眉头皱得紧紧的,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身体对疼痛的本能反应,也是冯保在无人之处才能流露出的脆弱。
他用指尖蘸着药膏,轻轻抹在伤口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玻璃,生怕再触及那份深入骨髓的疼痛。
抹到后腰时,他的手指突然顿住,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劲,凭什么吕芳能打他?凭什么那些老太监能看他笑话?凭什么他要承受这份屈辱?
这股狠劲让他的手指用力,几乎要掐进肉里,嘴角也咬得发白,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反抗,一种对命运不甘的挣扎。
可就在这股狠劲快要爆发时,他突然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靠在墙上。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眼里满是戾气,这副样子,跟宫里那些仗势欺人的小太监有什么区别?
他想要的是权力,是尊严,不是像疯狗一样乱咬。他猛然意识到,如果他沉溺于仇恨和愤怒,他就会变成他所厌恶的那种人,永远无法摆脱卑微的命运。
慢慢地,他的眼神软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抬手擦了擦眼角,却摸到一滴冰凉的泪,这滴泪,不是为疼而流,是为自己的身不由己而流,是为在宫里挣扎求生的可怜而流,更是为那个被命运玩弄的冯保而流。
这一刻,他彻底与冯保融为一体,感受着角色的悲欢离合。
“好!” 魏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激动,打破了排练室的寂静,“你立住了!李红星,你做到了!”
李红星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湿透了,手心也全是汗。他有些局促地拉上衣服,看向魏老师,眼中带着一丝不确定:“魏老师,我……演得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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