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默邨饶有兴致地看着楚夜明，仿佛在欣赏一头终于被驯服的野兽：“哦？你现在还有资格谈条件？”
“我要亲眼看到我的表妹安全离开上海。否则，我宁可死，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楚夜明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这是他在“预演沙盘”中推演出的最佳说辞。一个彻底绝望的叛徒，在出卖一切之前，为自己唯一的亲人争取一条生路，这完全符合逻辑。
丁默邨与他对视了数秒，最终点了点头：“可以。说吧，你的第一个联络点在哪？”
楚夜明虚弱地报出了一个地址——那是军统上海站早已废弃的一处安全屋.
更重要的是，上线老吴牺牲前，曾和他提过，万不得已时，可以在那里布置一个诡雷陷阱。
他的语气、表情、乃至每一次呼吸的停顿，都完美复刻了“预演沙盘”中那个最能取信于人的版本。
“希望你没有骗我。”丁默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对手下下令，“把他关进单人禁闭室，派一队人去验证地址。
如果情报属实，再带他去见我。”
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关上，楚夜明被锁进了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禁闭室。
他没有丝毫迟疑，立刻靠墙坐下，闭上了双眼。
“开启沙盘！”
瞬间，他又进入了那个纯白色的虚拟空间。这一次，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逃离这里！
他将禁闭室的结构、门锁的样式、门外两名守卫的身高体重、他们每一分钟的呼吸频率、以及可能的换班时间，全部作为初始变量，输入了沙盘。
推演，开始！
“方案一：用床板下的铁片磨开手铐，趁守卫送饭时突袭。”
【推演开始……】
模拟中的“他”花了三个小时磨开了手铐，但在打开门缝的瞬间，被警觉的守卫一枪击毙。
【推演失败。原因：制造噪音过大，攻击时机错误。】
精神上的死亡剧痛再次袭来，楚夜明却毫不在意，立刻开始下一次推演。
“方案二：装病，引诱守卫进来，近身搏斗。”
【推演开始……】
模拟中的“他”成功骗进一名守卫，却因体力不支，在格斗中被另一名守卫从背后射杀。
【推演失败。原因：低估敌人协同作战能力。】
一次，两次，一百次……
在主观感受过去了几个小时的沙盘空间里，楚夜明疯狂地“预演”着。
他模拟用各种匪夷所思的角度开锁，模拟利用视觉死角进行突袭，模拟所有他能想象到的格斗技巧。
他在模拟中“死”了上百次，每一次死亡的痛苦，每一次失败的经验，都化作最深刻的烙印，刻进了他的本能。
渐渐地，现实中从未受过系统格斗训练的他，却仿佛一位身经百战的格斗大师，掌握了数十种一击毙敌的致命杀招。
沙盘，正在将这些只存在于理论中的技巧，固化为他的肌肉记忆！
终于，一个完美无瑕的计划在他脑海中成型。
计划的关键，就在于丁默邨派去验证情报的小队回来复命时，门口守卫听到动静，精神最松懈的那短短三秒钟！
现实世界，黄昏时分。
禁闭室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压抑的怒骂。
“他妈的，是陷阱！我们折了两个兄弟！”
正如沙盘推演的那样，门口的两名守卫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下意识地凑到一起，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就是现在！
楚夜明猛地睁开眼，双腿发力，身体如炮弹般撞向禁闭室的门！
“砰！”
门锁的薄弱处应声而裂——这个弱点，他在沙盘中早已了然于胸。
在两名守卫惊愕转身的瞬间，楚夜明的身体已经做出了超越思维的本能反应！
肘出如枪，精准地砸在左边守卫的咽喉软骨上，只听“咔”的一声轻响，那人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软软倒下。
与此同时，他身体顺势一转，一记凶狠的侧踢，狠狠踹在右边守卫的膝盖关节上！
“啊！”一声短促的惨叫。
在对方身体失衡的刹那，楚夜明手掌成刀，重重砍在他的后颈。
前后不过三秒，两名训练有素的特务，被无声地解决。
楚夜明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冷静得仿佛一台精密的杀人机器。他迅速拿走了他们的手枪和钥匙，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
他按照沙盘中规划好的最佳路线，在阴影中快速穿行。
然而，就在一个走廊拐角，他猛地停住了脚步。
前方，一个人正缓步走来，身后跟着两名表情冷峻的护卫。
那人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面容俊朗，气质优雅，与76号的血腥氛围格格不入。
是日本特高课驻上海的机关长，田中贤二！
计划之外的变故！沙盘无法在瞬息之间启动，一切只能依靠本能！
逃？身后就是追兵，死路一条！
楚夜明的大脑在零点一秒内做出了决断。他非但没有逃，反而压低了帽檐，主动迎了上去，用刚刚从守卫那里学来的沙哑而嚣张的语调低吼道：
“丁主任有令！封锁B区，任何人不准靠近！”
他刚刚亲手格杀两人，身上那股尚未消散的血腥煞气，混合着一种在沙盘中模拟过无数次的、76号特务特有的嚣张跋扈，一时间竟真的镇住了田中的两名护卫。
田中贤二停下脚步，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小特务”，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他的视线在楚夜明持枪的手上停留了半秒——那只手，稳得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楚夜明强忍着心脏的狂跳，没有与他对视，说完便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径直走过。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锋之上。
背后，田中贤二那有如实质的目光，如芒在背。
终于，他转过拐角，将那道目光甩在身后。他不敢停留，几个闪身，便消失在了上海错综复杂的里弄夜色之中。
站在阴暗的小巷里，楚夜明回头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76号，那里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
他知道，自己还会回来的。
但下一次，他的身份，将是潜伏在巨兽心脏里的“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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