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夜明在黑暗的办公室里，静静地站立了许久。
他知道，直接派人伪装成工人去埋设炸药，无异于自杀。田中贤二那条多疑的毒蛇，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靠近那座桥的可疑人员。
常规的潜入手段，已经彻底失效。
既然无法从“暗”处着手，那就索性，走到“明”处来。
他需要一个身份。一个可以让他的人，光明正大、合理合法地出现在那座桥上，拿着各种工具敲敲打打，甚至进行小规模挖掘，而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的身份。
他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接通了丁默邨官邸的专线。
电话那头，传来丁默邨带着几分睡意的、不耐烦的声音：“谁啊？这么晚了，不知道我在休息吗？”
“主任，是我，夜明。”楚夜明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一股十万火急的凝重与焦虑。
丁默邨一听是自己这位新晋的心腹爱将，语气立刻缓和了几分：“哦，是夜明啊。有什么紧急情况吗？”
“主任，出大事了！”楚夜明对着话筒，用一种充满了“忧国忧民”的沉重语气说道。
“我刚刚得到线报，军统和中共的地下组织，似乎都注意到了我们增设的那条第四备用路线。他们很可能会利用那条路线偏僻、沿途设施老旧的特点，制造事端！”
丁默邨在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冷哼一声：“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那条路线，田中课长已经加派了重兵，他们要是敢来，就是自寻死路。”
“主任英明。”楚夜明先是送上了一记恰到好处的马屁，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忧心忡忡。
“兵力上的防御，卑职自然是绝对相信田中课长的专业能力。但是……主任，我担心的，不是人祸，而是天灾啊！”
“天灾？”丁默邨被他这故弄玄虚的说法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主任，您还记得吗？那条路线上，有一座叫‘贝当路七号’的老石桥。我刚刚查阅了法租界公董局的档案，发现那座桥，已经有二十年的历史了，而且在十几年前，就有报告说桥体存在结构隐患！”
楚夜明的声音里，充满了为一个下属对自己上司“尽职尽责”的急切。
“卑职斗胆设想一下，万一，我是说万一，‘影佐’阁下的车队在通过那座桥时，桥……它自己塌了呢？！”
“到时候，就算我们抓再多的抗日分子，杀再多的共产党，也无法向暴怒的日本军方交代啊！”
“最重要的是，主任，”楚夜明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精准地敲在丁默邨最敏感的神经上，“那条路线，是我们七十六号提议增加的！到时候，这口天大的黑锅，必然会完完全全地，扣在我们自己人的头上！”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楚夜明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丁默邨那因为惊恐和愤怒，而变得无比粗重的呼吸声。
他知道，自己这番话，已经成功地在这头肥胖而又贪婪的野猪心中，种下了一颗名为“恐惧”的种子。
过了许久，丁默邨那带着一丝颤音的声音才从听筒里传来：“那……那你的意思是？”
“主任，卑职以为，我们必须立刻行动起来，防患于未然！”楚夜明立刻抛出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解决方案。
“我们必须立刻联系法租界公董局，以‘影佐’将军安保工作的最高名义，要求他们，立刻组织一支专业的工程队，对那座石桥，进行一次最全面的、最紧急的安全检修和结构加固！”
丁默邨在电话那头犹豫了：“可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么大的动作，会不会打草惊蛇？引起田中贤二的怀疑？”
“主任，这正是我们向日本人，展现我们七十六号的专业性、责任心、以及不可替代价值的绝佳机会啊！”楚夜明立刻煽风点火，声音里充满了蛊惑。
“您想啊，田中课长只考虑到了军事防御，却忽略了这种基础设施的潜在风险。而我们，发现了他计划中的这个‘盲点’，并且主动地、专业地、高效地去解决了这个问题！”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们七十六号，不是只会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摇旗呐喊的走狗，而是具备独立思考、能够防患于未然的可靠盟友！这本身，就是一份天大的功劳！”
“功劳”这两个字，如同两剂最猛烈的强心针，狠狠地注入了丁默邨那颗因恐惧而萎缩的心脏。
他那因为害怕承担责任而产生的犹豫，瞬间被建功立业的巨大渴望所取代。
“好！说得好！”丁默邨的声音瞬间变得亢奋起来，他猛地一拍桌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夜明，你这个想法，太及时了！太周全了！”
他觉得，楚夜明简直就是上天赐给他的福星。总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为他想到最完美的解决方案。
“我马上就给公董局的总办打电话！”丁默邨当机立断，“我倒要看看，哪个法国佬敢不给我们七十六号和皇军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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