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楚夜明,看着这个由他亲手带出来的、他最引以为傲的学生。
许久,他缓缓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个动作,很轻,很慢。
却像一柄无形的、重达亿万吨的巨锤,狠狠地,狠狠地,砸碎了楚夜明心中那最后的一丝幻想,那最后的一丝希望!
“不,夜莺。”
老枪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又锋利得如同最顶级的、淬满了剧毒的外科手术刀,一刀,一刀地,凌迟着楚夜明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沙盘,没有错。”
轰——!!!!
楚夜明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几乎要站立不稳。
他松开了抓住老枪肩膀的手,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两步,那张惨白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如同石化般的、绝对的空洞与死寂。
他看着眼前这个最熟悉,此刻却又最陌生的男人,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在轰然崩塌。
而老枪,则用一种更加复杂的、充满了欣赏与期许的眼神看着他,缓缓说出了那句足以开启一个全新篇章的话:
“因为,我既是‘老枪’,也是‘鬼影’。”
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大队长办公室。
楚夜明反锁上门,将自己与外界所有的喧嚣与罪恶隔绝。
他跌跌撞撞地冲到那部秘密电台前,那双曾经在枪林弹雨中稳如磐石的手,此刻却抖得如同风中残叶。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股几乎要从胸腔里喷涌而出的、混合着悲愤与绝望的腥甜,用颤抖的指尖,在冰冷的电键上,敲出了一串最高等级的紧急联络暗号。
【夜莺请求会面。】
【十万火急。】
【地点:老地方。】
当最后一个代表着结束的电码被送入无尽的夜色,整个世界,仿佛瞬间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楚夜明颓然地瘫坐在冰冷的电台旁,像一个等待着最终审判的死囚。
他的大脑,早已变成了一座血肉模糊的、惨烈无比的战场。
一边,是沙盘那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由无数次逻辑推演得出的、指向“老枪”的绝对结论。
另一边,则是他记忆深处,那些与“老枪”相处的、温暖得如同昨日的画面。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第一次见到“老枪”时的情景。
那是在一家不起眼的旧书店,他还是一个刚刚加入组织的、满腔热血却又懵懂无知的青年。而“老枪”,就是那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长衫,气质儒雅,眼神里却藏着一片星辰大海的中年男人。
“欢迎回家,夜莺同志。”
那是“老枪”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温和,有力,像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他心中所有的不安与彷徨。
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执行任务失败,躲在阴暗的下水道里,像一条丧家之犬般瑟瑟发抖时,“老枪”是如何冒着暴露的风险,亲自将他带回安全屋,为他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
那碗面的热气,熏得他眼睛发酸,也温暖了他那颗因为恐惧而冰冷的心。
他想起了自己在目睹了同志被敌人用最残忍的手段折磨致死,内心充满了动摇与自我怀疑时,“老枪”是如何拍着他的肩膀,用那温和而又坚定的声音告诉他:“夜莺,记住,我们之所以要走进黑暗,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活在光明里。”
他想起了……
他想起了太多太多。
那些温暖的、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灵魂深处的记忆,与沙盘那冰冷的、如同铁证般的逻辑结论,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地交战,碰撞,撕咬!
几乎要将他的精神,他的理智,他的整个世界,都彻底地,撕成碎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那台承载着他最后希望的电台,却始终,死一般的沉寂。
没有回应。
连一个代表着“收到”的简单电码都没有。
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深沉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从楚夜明的心脏最深处,缓缓地,蔓延了上来。
难道……
难道他连最后一次当面对质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吗?
难道这一切,真的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一个由他最信任的人,亲手为他编织的、最完美的死亡陷阱?
楚夜明再也无法抑制,他猛地抬起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一拳砸在了身旁那冰冷的墙壁之上!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墙皮剥落,鲜血顺着他的指缝,缓缓渗出。
但肉体上的疼痛,却远远无法缓解他内心那如同被万蚁噬心般的、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开始疯狂地回忆,回忆与“老枪”交往的所有细节,试图从那些温暖的记忆碎片中,找出任何一处被自己忽略的、可以推翻沙盘结论的蛛丝马迹。
他想起了“老枪”教他如何辨别密电,想起了他送给自己的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想起了他在每一次任务前,那充满了关切与凝重的叮嘱。
没有!
一点破绽都没有!
他所有的行为,都符合一个最忠诚、最坚定的革命导师的形象!
这让他更加痛苦,更加绝望!
如果连这些都是伪装,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就在他即将被这无边的黑暗与绝望彻底吞噬的瞬间。
“滴……滴滴……”
那台沉寂了许久的电台,终于,发出了一阵微弱的、却又如同天籁般的回应!
楚夜明猛地抬起头,那双早已被血丝布满的眼眸,爆发出两团骇人的精光!
他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颤抖着,将那份简短到极致的电文,翻译了出来。
电文上,只有一个字。
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却又给了他最后一丝求证希望的字。
“可。”
这个字,像一把钥匙。
它既打开了通往地狱的大门,也给了他最后一丝,去亲手揭开真相的勇气。
楚夜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口浊气里,仿佛带走了他所有的疯狂与不安,只剩下一种即将走向刑场的殉道者般的、绝对的平静。
他没有带枪。
他甚至没有带任何可以用来防身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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