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城的昏沉天光,透过档案库高窗上厚重的积尘,吝啬地洒下几缕浑浊的光柱。
陆鸣坐在堆积如山的卷宗中间,后背的闷痛在久坐后愈发清晰,像一根无形的针,随着每一次呼吸轻轻刺入。
他刚将那份标注了“印泥色泽异常”的癸卯年签收单副本归入“待查异项”夹,指尖还残留着档案纸张特有的冰冷粗糙感。
判官笔的冰凉缠绕指间,这权限曾让他在档案海洋中快速航行,却也裹挟着难以想象的信息洪流。
他像一艘精密的文书驳船,只负责分类标记“货物”,至于“货物”是珍宝还是毒药,与他无关,那是掌舵者与验货员的事。
他揉了揉酸涩的眉心,正准备梳理巡察司人事调动卷宗,档案库厚重的石门“吱呀”推开。
文仲步履略显沉重地走进来,那身深紫袍服在档案库的昏暗中,仿佛吸饱了所有光线,显得格外沉郁。
他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深入魂髓的疲惫,连眼底惯有的锐光都似乎黯淡了几分。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陆鸣,在那略显苍白的脸色和因久坐而微僵的肩背线条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
有对得力下属的赞许,有身不由己的疲惫,或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歉疚?
“陆鸣,手上的索引整理,进度如何?”文仲的声音比平时低沉,还带着点未散尽的沙哑。
“回处正大人,秦广案核心卷宗索引近八成,按时间、司属、事项分类完毕;癸卯年相关索引初步完成,待复核。”陆鸣起身躬身,指了指案头装订整齐的目录,指尖因紧张而微微收紧。
文仲拿起清单快速翻阅,指尖划过纸页的动作都透着倦意,眼中闪过一丝短暂的赞许,随即放下清单,目光重新落回陆鸣身上,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惊扰档案库里沉睡百年的尘埃:“秦广一案,已非一司一殿之事。天王震怒,天庭监察殿介入,水下的漩涡…比你看得到的更深、更急。”
“你此番所为,已触及核心,”他微微停顿,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目光如实质般锁住陆鸣,“功不可没,却也…”
话卡在半空,那短暂的沉默比任何词语都沉重,像一块阴云压在两人之间。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恢复了平板的官方腔调:“判官大人之意,让你暂且休整几日。手上的索引移交他人复核,你…回去静心休养。”
“静心” 二字,他微微加重了语气,尾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休整?”
这两个字如同两根冰冷的钢针,猝不及防地刺入陆鸣的耳中,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翻腾的心绪!
风暴眼刚刚形成,旋涡正急!
他这个刚刚触及核心、理出脉络的关键文书,却被要求“静心休整”?
这绝非体恤!
这是一道温和却不容置疑的逐客令!
是将他从风暴中心强行剥离,隔离在所有信息流之外的…保护?还是观察?
陆鸣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将所有惊涛骇浪般的疑虑与不甘死死压回眼底最深处。
再抬头时,脸上已只剩下级吏员应有的恭顺与服从:“卑职明白。谢判官大人、处正大人体恤。卑职即刻交接。”
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方才的内心震动从未发生。
文仲看着他,眼神复杂地摇了摇头,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带着点无力的暖意:“去吧,好生休息。”
回到那间临时文书房,门在身后“咔哒”一声轻响,关上的仿佛不是一扇简陋的石门,而是将他与整个阴司的喧嚣、秘密彻底隔绝。
房间狭小、阴冷、寂静,空气仿佛凝固了千百年,带着一股陈年石砖与孤独魂体特有的、令人窒息的沉闷。
他走到石凳前坐下,冰冷的石面透过衣料传来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休整”。
他无声地重复着这两个字,舌尖尝到的是一种混合着无力、不甘和高度警觉的冰冷滋味。
他不再是那艘在信息洪流中精准航行的驳船,而成了一枚被轻轻搁浅在寂静滩涂上的贝壳,只能被动地等待着未知的潮汐,等待着被重新拾起…或是彻底遗忘。
文书的力量,原来如此轻飘。
规则赋予他梳理秩序的权力,却从不保证他能置身于规则之外的安全区。
“陆老弟!”不知过了多久,门被粗暴地推开,谢必安和范无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谢必安青绿色的眼珠转得飞快,脸上带着夸张的担忧,猩红长舌不时舔过嘴唇:“听说你要休息?好事啊!秦广那案子水太浑,离远点免得溅一身血!”
范无救跟在后面,像一尊移动的黑铁塔,把油纸包往桌上“啪”地一放,声音低沉得像闷雷:“老刘头新做的‘还魂酥油饼’,吃吧。歇着好,大人物斗法,咱们别当炮灰。”
他赤红的眼珠盯着陆鸣,带着一种直白到笨拙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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