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上万年不变的灰雾,此刻仿佛活物般剧烈翻涌,沉甸甸地压在新挂的“枢要参事处”匾额之上。
那五个铁画银钩的大字,其上的金漆尚未干透,在翻涌的灰雾映衬下,光泽都显得有几分黯淡和挣扎,仿佛甫一诞生就在对抗某种无形的重压。
殿内,青石地面光洁冷硬,倒映着四壁书架的幽深轮廓。
沉木的淡香、新墨的涩味与陈旧卷宗特有的、时光沉淀下的微尘气息混合在一起,本该是一种令人心安的书卷气,此刻却凝滞得如同胶冻。
烛火稳定地燃烧,将陆鸣、孙毅、秦昭、阿罗四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细长,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陆鸣一身崭新的玄青官袍,立于主案之前,目光缓缓扫过麾下三位各具异才的干将,试图将那份新辟基业的微热心火传递出去。
“诸位,”他开口,声音平稳,却自有一股令人心定的力量,“参事处新立,权责虽艰,然意义重大。往后地府清浊,阴阳序定,皆有我等一份职责在肩。望诸位谨守本心,秉公持正,共维……”
“——陆处正。”
一个略显急促却不失恭敬的声音自殿门外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那声音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殿内刚刚凝聚起来的微弱热气。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判官殿低级文吏服饰的年轻人,正站在门槛外,面色微微发白,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殿内众人。
他手中捧着一份看起来颇为厚重的卷宗,卷宗封皮上是判官殿的制式纹样,但那暗沉的色泽,却无端透着一股不祥。
“何事?”陆鸣微微颔首,心中那丝讶异迅速被一种冰冷的预感取代。
典礼方毕,崔珏大人刚走,会是什么公文如此急着送来?而且,来使的状态不对。
那文吏几乎是踉跄着快步上前,深深躬身,几乎将卷宗举过头顶:“启禀处正,刚……刚收到的殿内紧急行文,文仲大人命小的即刻送来,请您……请您务必即刻阅览。”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递出卷宗的手指甚至有些冰凉。
“文仲大人?”陆鸣心中的疑虑迅速放大。
文仲是崔珏的心腹,行事向来沉稳老练,何事能让他用上“务必即刻”这样的字眼,甚至派来的吏员都是这般惊惶模样?
他接过卷宗,入手便觉分量不轻,那材质触手冰凉滑腻,竟似某种冷血动物的皮。
展开一看,标题赫然映入眼帘,朱砂写就,殷红刺目:
《判官殿关于严格执行<阎王殿第七百三十一号谕令>之实施细则(暂行)》
“阎王殿第七百三十一号谕令?”陆鸣眉头骤然锁紧,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加速跳动起来。
他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以最快的速度向下扫视,逐字逐句,剖析着其中蕴含的滔天巨浪。
孙毅、秦昭、阿罗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剧变,空气中那无形的弦骤然绷紧到极致。
他们不约而同地靠近,目光紧紧盯住那份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文书。
细则条文极其详尽,甚至可称得上苛刻。
其核心完全围绕阎王殿那道谕令中关于“严格审查期”的条款展开,进行了无比“精准”的细化和解释。
“……即日起,判官殿辖下所有新设、临时机构,即刻进入‘严格审查期’……”
“……审查期内,一应经费申请,无论额度大小,均需提前三日报判官殿文书房复核,复核期不少于五日……”
(看到此处,陆鸣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卷宗上收紧)
“……所有人员,暂以‘协理’名目记档,暂不录入各司衙正式职缺序列,暂停功过考核与俸禄发放……”
(“俸禄”二字像烧红的烙铁烫了他一下!他可以不要,但孙毅、秦昭、阿罗呢?他们并非不食阴间烟火……此条一出,人心顷刻即散!一股灼热的怒意猛地窜上魂识,几乎要冲垮他惯常的冷静。这已不是打压,这是要断他们的根!)
“……其权责行使,需以‘调研、建议’为先,凡涉及调阅卷宗、问询吏员、实地稽查等事项,均需提前一日报备判官殿备案核准……”
(稽查办案,讲究的就是迅雷不及掩耳。提前一日报备,等于直接敲锣打鼓告诉对方:“我明天要来查你了!”荒谬!)
“……审查期暂定三至六个月,视运行成效,由判官殿会同功过司、巡察司联合评议后,报请阎王殿最终裁定是否予以转正……”
(三到六个月?这分明是钝刀子割肉,要将他们活活拖死、耗死在这所谓的“审查期”内!)
一条条,一款款,不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化作了无数根冰冷、黏腻、带着倒刺的触手,从判官殿内发出,精准地缠绕上来,勒紧,嵌入皮肉魂髓,将枢要参事处这艘刚刚启航的小舟,拖向漆黑冰冷的深渊!
这根本不是实施细则!
这是一份披着合规外衣的绞杀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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