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味、铁锈味、劣质烟草和汗液混合的酸腐气,像是无数根看不见的细针,扎进江小朵的每一个嗅觉细胞。
她猛地睁开眼。
视野里是斑驳、潮湿的天花板,一根孤零零的电线从墙角牵过来,吊着个昏黄的灯泡,光线微弱得像个将死之人的喘息。
“嘶……”
大脑一阵尖锐的刺痛,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被砸碎的玻璃,疯狂涌入。
中科院最年轻的院士候选人、主导“方舟前哨站”项目的顶级天才、实验室爆炸、炫目的白光……
然后是这里。
她挣扎着坐起身,浑身骨头像被拆开重组过一样酸痛。环顾四周,空间狭小得令人窒息。一张木板床,一张掉漆的桌子,一把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椅子。
墙壁上糊着发黄的报纸,一个繁体字的“龙”字格外扎眼。窗外是密不透风的楼宇,楼挨着楼,窗对着窗,挂满了滴水的衣物和乱七八糟的电线,将天空切割成一条条狭窄的缝隙。
楼下传来市井的喧嚣,女人尖利的骂街声,男人粗野的吆喝,还有一阵阵听不懂的方言俚语,混杂在一起,吵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不是2025年的任何一个地方。
“启动‘方舟’系统诊断。”江小朵在心里默念。
下一秒,一道只有她能看见的淡蓝色光幕在眼前展开。
【“方舟”科研前哨站系统】
【状态:紧急休眠模式】
【当前位置:地球,北纬22°19′,东经114°11′】
【当前时间:公元1975年6月12日】
【能源储备:1.7%(极度危险!仅能维持核心系统运行及低功耗扫描)】
【功能模块:微型制造中心(离线)、材料合成单元(离线)、生物实验室(离线)……】
【数据库:一级权限开放(需能量解锁更高层级)】
【警告:外部环境检测到高浓度致病菌群,包括但不限于结核杆菌、霍乱弧菌……空气质量评级:劣。】
江小朵盯着那行“1975年”,足足看了一分钟。
她穿越了。
带着她倾注了全部心血的“方舟”前哨站,从五十个人仰马翻的未来,一头扎进了这个野蛮生长的年代。
她不是在做梦,也不是什么VR体验。实验室的爆炸撕裂了时空,而“方舟”的紧急避险程序,将她的精神和一缕残魂,塞进了这个时空里一个同名同姓、刚刚因为高烧和营养不良死去的少女身体里。
“1.7%的能源……”江小朵的嘴角抽了抽。
这比她手机还剩百分之一电量时的焦虑感要强烈一万倍。没有能源,“方舟”就是一堆废铁。别说制造什么超越时代的黑科技了,她连给自己打印一粒抗生素都做不到。
更糟糕的是,她现在这具身体,瘦弱,无力,还在发着低烧。
她扶着墙站起来,走到那张破桌子前。桌上有一面小小的、边缘起了黑点的圆镜。
镜子里的人,面黄肌瘦,嘴唇干裂,一头乱糟糟的长发,但那张脸,分明是她十六岁时的模样。只是眼神里,不再是属于那个年纪的青涩,而是一种淬炼过的冷静和审视。
“活下去。”江小朵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作为一名习惯在极端环境下工作的科学家,恐慌是最无用的情绪。她迅速开始分析现状。
第一,她需要退烧,需要食物和水,解决最基本的生存问题。
第二,她需要给“方舟”充电。外部充电?这个年代的电网电压都不稳,怕不是直接把“方舟”的接口给干烧了。寻找特殊能源?她看了一眼窗外那堪比贫民窟的环境,去哪找铀矿石?开什么国际玩笑。
第三,搞清楚这具身体的身份,和她所处的具体环境。
她搜索着脑海里残存的记忆碎片。很模糊,只有一个反复出现的、高大又沉默的背影,和一个名字——江盛雄。
是这具身体的父亲。
就在这时。
“砰!”
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木屑纷飞。
三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堵在门口,为首的是个穿着花衬衫、敞着怀、露出胸口纹身的瘦高个,手里还拎着一根钢管。
他那双三角眼在昏暗的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江小朵身上,扯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哟,老江的妹钉(女儿)醒了?”
江小朵的心脏猛地一缩,但脸上毫无表情。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分析着对方的体格、惯用手、可能的攻击方式以及……逃生路线。
结论是:逃生概率为零。这个房间只有一个门,一个被焊死的铁窗。
“我老豆不在。”江小朵开口,声音因为发烧而有些沙哑,但语气却很平静。
她继承的记忆碎片里,有对这些人的恐惧。他们是这一带收保护费的烂仔,属于一个叫“和联胜”的社团。
“我们当然知道他不在。”花衬衫用钢管一下下敲着门框,发出“当、当”的声响,眼神轻佻地在她身上打量,“你老子江盛雄,欠了我们大佬一笔钱。他人不见了,父债女偿,天经地义,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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