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祠堂的废墟像个被砸烂的、塞满了腐肉的破瓦罐。焦糊的木头味混着冻硬的血腥膻气,沉甸甸地压在口鼻上,吸口气都像咽下带冰碴的泥浆。风卷着雪沫子,刮过断壁残垣上挂着的破布条和冻硬的内脏碎片,发出呜咽似的轻响。那堵写满狄戎血字的墙还在往下淌着暗红的冰溜子,砸在底下堆叠的尸山上,发出细微的噗噗声,像恶鬼在舔舐。
赵宸站在那片巨大的污秽冰湖边缘,玄氅的下摆浸在冻结的黑红泥浆里。他刚刚喷出的那口滚烫淤血,此刻正冒着丝丝缕缕的白气,在冰冷的尸骸和污冰上迅速凝结成一片刺目的暗紫色冰晶。体内那股被强行引爆的冰魄煞力如同失控的洪流,在筋脉中疯狂冲撞,每一次奔涌都带来筋骨被寸寸撕裂又瞬间冻结的剧痛。喉头腥甜翻涌,被他死死压住,只在紧抿的唇角留下更深的一道暗红冰线。
他微微垂着头,帽檐的阴影完全覆盖了面容。那只刚刚拂过墙上邪物、此刻覆盖着厚厚白霜的右手,极其轻微地颤抖着,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牵扯着丹田深处翻江倒海的冰寒风暴。
“殿下……” 高朗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艰涩,从旁边传来。他魁梧的身躯半跪在污雪里,指着不远处那堆被断裂房梁压扁的老汉尸骸,还有旁边蜷缩着的、颈骨被扭断的小女孩。“那……那孩子手里……”
赵宸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帽檐下的目光,如同两点凝于万载玄冰最深处的幽蓝寒星,越过弥漫的血腥和风雪,精准地钉在了那只僵硬如铁钩、死死攥着半截黝黑毒箭的小手上。
他动了。
脚步踏在冻结的污血秽冰上,发出轻微的、如同踩碎枯骨的“咔嚓”声。每一步落下,脚下冻结的污冰都无声地蔓延开细密的蛛网状裂痕。他穿过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废墟,绕过几具被开膛破肚、内脏冻成冰坨的妇孺尸体,停在了那对祖孙的尸骸前。
体内的冰寒煞气被这近在咫尺的、浓烈到极致的怨毒与死寂引动,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蛇,疯狂扭动,释放出更深的寒意。他微微屈膝,动作带着一种被无形冰层阻滞的僵硬感。玄氅垂落,边缘扫过小女孩冻得青紫发黑、沾满泥污的碎花小袄。
冰冷的目光落在小女孩脸上。那张小脸冻得发灰,嘴唇是深紫色,微微张着,似乎临死前想喊出什么。最刺目的是那双眼睛。睁得极大,瞳孔早已涣散,却死死地凝固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惊恐和茫然,空洞地倒映着灰蒙蒙、飘着雪沫的天空。死不瞑目。
赵宸那只覆盖着厚厚白霜的右手,极其缓慢地抬起。动作轻柔得近乎诡异,仿佛怕惊扰了沉睡。指尖带着刺骨的寒气,缓缓靠近小女孩冰冷的眼皮。
就在那冰冷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失去光泽的眼睑皮肤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的震动感!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颗微小石子!猛地从赵宸指尖覆盖的冰魄真力深处传来!那不是尸体的僵硬!是某种……更深沉、更凝滞、带着强烈不甘和怨毒的精神烙印!被冰魄之力瞬间捕捉!
小女孩那空洞的瞳孔深处,仿佛在赵宸冰魄真力探入的刹那,猛地倒映出几道扭曲的、穿着破烂边军皮袄的鬼魅身影!狞笑着!挥舞着滴血的弯刀!向她和她爷爷扑来!那极致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入赵宸的心神!
赵宸的指尖猛地一顿!覆盖其上的厚厚白霜瞬间炸开细密的裂纹!体内奔涌的冰魄煞力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熔岩,轰然沸腾!一股撕裂灵魂的剧痛混合着滔天的暴怒,瞬间冲顶!
“呃……”一声极其压抑、如同野兽濒死般的闷哼从赵宸紧咬的齿关中挤出!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狂暴的真气!那只悬停的、覆盖着裂纹霜气的手,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近乎悲悯的决绝,极其稳定地、轻轻拂过小女孩冰冷的眼睑。
一下。
那空洞的、凝固着无边恐惧的眼皮,终于缓缓合拢。遮住了那片倒映着地狱景象的灰暗天空。
也就在眼皮合拢的刹那!
赵宸那只拂过眼睑的右手,并未收回!而是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冰冷的流畅,顺势下滑!精准无比地覆在了小女孩那只死死攥着半截毒箭的、冻得乌紫发黑的小手上!
冰冷!僵硬!如同握着一块万载寒铁!
但就在赵宸的掌心完全覆盖住那只小手的瞬间!
一股远比触碰尸体更加强烈、更加阴毒霸道的冰寒怨气!如同无数根淬了剧毒的冰针!顺着赵宸掌心透出的冰魄真力!逆冲而上!狠狠扎入他的筋脉!
这股怨气并非来自小女孩本身!而是来自她手中那支被硬塞进去、沾染了邪眼符印和妖冰晶碎屑的毒箭!是那伪造的“罪证”本身携带的、被强行注入的、充满恶意的诅咒能量!它在抗拒!在嘶吼!在疯狂地试图侵蚀赵宸的冰魄本源!
“找死!”
赵宸心底那根被强行压抑的、名为理智的弦,在这一刻被这恶毒的挑衅彻底崩断!一股源自九幽地狱般的冰冷杀意混合着被愚弄的滔天怒火,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他冰封的躯壳下轰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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