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亲王府的暖阁死气沉沉。银霜炭烧得半死不活,裹在空气里的龙涎香像稠了的胶水,糊在鼻子上闷得发慌。窗棂上糊的蝉翼纱滤着雪后惨白的天光,映着赵稷那张脸更是半分血色也无。明黄蟒袍搭在雕花檀木衣架上,他穿着身素锦暗云纹的深紫色常服,领口扣得严丝合缝,只露出一段苍白绷紧的脖子。手指捻着一枚温润通透的和田玉扳指在指间来回摩挲,指尖凉的惊人。
外头几丝风吹过竹叶,沙沙声钻进死静,搅得人心口发毛。脚步声贴着回廊青砖轻而急地过来,停在厚重的紫檀雕花门外。细不可闻,却像根冰针扎在赵稷僵硬的脊椎上。
“主子。”声音从门外挤进来,带着点喘,“东西…来了。”
赵稷捻着扳指的动作猛地停住。喉咙里极轻地“嗯”了一声,又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看着那张没任何声响就自动滑开的紫檀门扇缝隙。王府长史顾文清那张总是挂着滴水不漏笑容的脸上,此刻绷得像张浸过水的厚宣纸,额角甚至渗着细密的亮晶晶的汗。他进来时带进一股外面清寒干燥的风,却吹不散屋里的凝滞。
顾文清微微弓着身,脚步没敢往暖阁深处挪,就停在进门处铺着缠枝莲花波斯地毯的边沿线上。手垂着,托着一个尺余见方、通体裹着厚厚油浸熟牛皮的长条匣子。匣子外皮是新割的生牛皮做的,蒙得死紧,用浸了熟桐油的牛筋绳横七竖八捆扎勒紧,绳扣处还厚厚糊了一层混着艾草灰凝固了的黄黑色松脂火漆封!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油腻、血腥混杂草灰的味道。
匣子本身平平无奇,死沉。但捆它的绳子边缘和那厚得发硬的松脂封口上,赫然沾着几处新鲜干涸、色泽发暗发紫、边缘带着喷溅状黑点的污迹!绝非驿马油渍!一股极其腥咸粘稠、如同生锈铁器浸泡咸水的气息从那污迹里丝丝缕缕地透出来!
“路上可太平?”赵稷的声音像结了冰碴子刮过喉咙,眼珠子死死粘在顾文清托着那牛皮油裹匣子的手背上。那双手戴着洁白的新雪棉布薄手套,手套指尖位置却沁出了一点极其细微、如同被墨汁晕开的暗红湿痕!
“沿途驿站一路换马疾驰,未曾耽搁!”顾文清声音绷得发紧,喉结滚动,“只是……只是出京三十里过‘野狐岭’官道时…拉车的驿马突然被一股风里的寒气激得失了前蹄!摔折了两匹!护送的一名小校慌乱中也……也摔下深沟…人事不省……”他说着,托着匣子的手极其轻微地抖了一下,“匣子…匣子被震翻…滚进了沟边的枯雪窝里…沾…沾了些泥污和冰渣子…属下…属下亲自下去的,查验了封绳火漆…绝无开启过的痕迹!”冷汗顺着他鬓角滑下,滴在他雪白的立领中衣领口上。
赵稷盯着那匣子边缘新鲜的、带着刺鼻腥气的暗紫污迹,又扫过顾文清中衣领口那点水痕。他没再问。下颌线绷得如同一根拉到极限的琴弦。
顾文清立刻小心翼翼地将那牛皮油裹的沉重匣子搁在靠门的一张鸡翅木束腰小几上。动作轻柔得像放下一捧雪,唯恐惊醒了匣子里的毒蛇。
匣子上沾着的暗紫污迹正对着窗外惨白的光。
赵稷盯着那污迹。脚步极其缓慢地挪过去,停在几尺之外,不再靠近。覆盖着冰冷锦缎绣鞋的右脚,无意识地碾过脚下柔软厚实的地毯,发出细微的、如同毒虫爬行的声响。他抬起那只骨节分明、白皙如玉的手,指尖冰冷依旧。
“退下。”声音轻得像雪落。
顾文清身体绷紧,没敢再说什么,躬身低头,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步倒退出去,厚重的紫檀木门无声地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最后一点光亮。
暖阁内只剩下死寂和牛皮油裹匣子上散发的怪味。
赵稷的指尖停留在虚空中片刻,终于落下。并未直接触碰那油腻腥气的匣子边缘,而是极其精准地捏住牛皮包裹表面一处稍微干净、没有厚厚油污的皮索勒紧的捆绳结扣上方寸之地!
咔嚓!
极轻的冻结碎裂声!
覆盖着玄铁套的指尖冰魄罡气骤然爆发!瞬间将捆扎匣子的所有牛皮绳与厚腻的松脂火漆冻得如同脆弱的琉璃!不堪一击!
赵稷的五指猛地一收!一捻!
刺耳的冰裂声中!
所有牛皮绳瞬间寸寸断裂崩飞!厚硬的松脂火漆冻壳碎裂迸溅!
匣盖应声弹开!被无形力道掀翻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噗响!
露出匣子内部!如同打开一口刚出土的、装殓了千年尸骸的油棺!
塞得满满的!
是蓬松、惨白、带着死气、毫无一丝生命光泽的——絮状芦花棉?!
芦花棉铺满了整个匣子内部!如同给一具尸体填充的衬垫!
在芦花棉中心!
一只!只有成年人耳朵大小!
通体被厚厚冰壳完全包裹封冻起来的东西!如同琥珀里凝固的昆虫!
正静静躺着!
整只耳朵被冻得呈现出一种毫无血色的、近乎透明的灰败色泽!耳廓边缘处撕裂的茬口极其狰狞不规则!粘稠的暗红血污混合着冰屑冻在了茬口的冰晶裂缝深处!像在肮脏的水里浸了千年的破布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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