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那种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和皮肉油脂燃烧的恶臭,钻进了右谷蠡王这顶临时搭起来的、沾染着泥泞和污血的金帐。帐内铜炉里的兽炭烧得噼啪作响,暖烘烘的,却暖不透骨咄禄·阿史那莫何那张紧绷如黑铁的阔脸。
他盘腿坐在厚厚的狼皮褥子上,身子挺得笔直,像根嵌进冻土的铁桩。那张粗犷的脸上,沟壑深刻的皱纹里塞满了寒风吹不散的霜尘,左脸颊新添了一道结了暗红血痂的刀疤,皮肉微微翻卷,一直划到下颌。他手里攥着一个半旧的金质马奶酒皮囊,手指关节捏得发白。皮囊空了,瘪瘪的软塌塌垂着。炉火映着他那双微微凹陷、深处却燃烧着两簇幽寒火焰的狼目,瞳孔深处,不断闪过冰河中心那头恐怖的百丈冰霜巨剑虚影劈下时,撕裂阴云的无匹寒光和刺骨死寂!
那毁灭的力量,那种纯粹的、冻结灵魂的威压……绝不是凡人能够触碰的东西!
金帐厚重的门帘外,人嘶马叫嘈杂不堪。是右谷蠡王阿史那托罗的哭嚎和咆哮,还有他麾下仅存的几个头人语无伦次的吵闹,像一群被捅了窝的马蜂,嗡嗡地响着,不断冲击着门口守卫武士组成的沉默防线。
“大汗!大汗开恩啊!!”阿史那托罗那把被烟灰熏坏的破锣嗓子又响了起来,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哭腔,“我的儿!大祭司说他还有救!冻着罢了!冻着罢了!”他那肥胖的身体似乎正死命想撞开守卫的弯刀杆。
就在刚才,玄甲卫那疯子头领劈出惊天一剑后的片刻死寂里,阿史那托罗发了疯一样带着几百个忠心的狼卫扑向冰河中心那片巨大的靛蓝色冰尘!灰白的碎冰骨尘混着冻成深蓝黑色的沙砾铺了厚厚一层!他那最宠爱的小儿子阿史那图罗!右谷蠡部最勇猛的豹犬!就那样被冻在十几个玄甲冰坨子中间!百丈冰剑落下瞬间爆发的极致寒意,将他连同周围的一切都化作了飞灰!狼卫们只刨出点冻得酥脆的蓝黑色骨头渣子!像劣质的柴灰!一碰就碎!
一名右谷蠡王的狼卫,浑身糊满了那种诡异的靛蓝色冰晶粉尘,踉跄着跪倒在金帐帘子外几尺远的地方,声音如同砂纸摩擦铁锈:“汗!汗啊!托罗汗的崽子!图罗王子……只剩……只剩这个……”那双冻得发青发紫、布满血丝的手颤抖着举起一个东西——那是半块被靛蓝色冰晶渗入而显得斑驳暗沉、完全扭曲变形、只能勉强看出轮廓的青铜虎头腰牌!那原本是阿史那图罗随身佩戴、象征王庭血脉的信物!
金帐内压抑到极点的死寂被一声尖锐的女人嘶鸣刺破:“让开!”
是公主高阳!她像只被彻底激怒的野猫,正拼命撕扯一个挡在金帐角落、试图限制她行动的骨咄禄健妇!那健妇膀大腰圆,却不敢真使力气伤她,脸涨得通红,嘴里咕噜着古狄话,大意不过是“公主息怒,外面危险……”
高阳披头散发,刚才试图冲出金帐被强行拽回,一只鹿皮小靴都掉了半截,露出的罗袜脚底沾满了踩踏过的泥污冰渣。那张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只有那双杏眼燃烧着一种近乎狂乱的火焰!她死死盯着金帐唯一帘门的方向,虽然看不见外面,但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咆哮、兵荒马乱的碰撞、尤其是阿史那托罗撕心裂肺哭喊“我儿”的声音!每一个音节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绷紧的神经上!
倒下了?
真倒下了?
那个像一头永不疲惫的北地恶狼一样的家伙!那个隔着风雪冰尘都能让她心尖尖莫名抽紧的疯子!真像外面那群蠢狗嚷嚷的……倒了?!
这念头一起,一股混杂着惊悸、荒谬、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唾弃的慌乱情绪,瞬间攥住了她的喉咙!胸脯剧烈起伏,每次呼吸都扯得肺管子针扎似的疼!被撕扯的罗袜边缘,似乎有一点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湿冷感……正从那沾满泥污的脚底皮肤悄然往上……渗?那感觉像是被极细的冰针轻轻扎了一下,随即消失,快得如同幻觉。
帐帘猛地被一只粗粝带疤的大手掀起!冷风裹着血腥和焦臭猛灌进来!把铜炉里升腾的暖气和烟灰都卷得倒流!骨咄禄王庭大将,阿史那咄吉野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皮袍上溅满了半干涸的黑褐色血点,如同冻僵的虱子。他那张如同岩石凿刻出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右眼上那道深可见骨、被冻毒侵蚀边缘呈现不祥靛蓝痕迹的新伤疤,如同活物般在微微搏动!每一次跳动都牵动着眼窝深处残余的眼球神经!
阿史那咄吉野只扫了一眼帐内。看到公主还在角落挣扎,眼神似乎在那女人裸露沾污的脚底停留了不到一瞬,没任何表示。他对着汗位上的骨咄禄·阿史那莫何,深深弯腰,洪钟般的声音压过了帐外所有的嘈杂混乱:“大汗!冰尘未定!骨咄禄部左翼萨日图部……反了!”语气硬得像砸进铁砧的冰块。
金帐里炉火猛地一跳。
阿史那莫何捏着空瘪酒囊的指节,发出轻微的、骨头摩擦的“咯吱”声。脸上那道新鲜刀疤下的筋肉,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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