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嘀咕,一边顺着尸体往下摸。冻僵的皮肉硬邦邦的,摸上去像按着块石头。摸到小腹,手指顿了一下。那地方皮肉似乎比别处更紧绷些,冻得发青的皮肤下,隐隐有个不规则的硬块轮廓。
老药头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疑惑。他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指甲缝里还沾着黑泥,在那硬块位置的皮肉上用力按了按。冻僵的皮肉没什么弹性,但那硬物似乎嵌得很深。
“刀。”老药头头也不抬,朝旁边伸手。
年轻卫卒愣了一下,赶紧解下腰间的短匕递过去。老药头接过那柄带着体温的匕首,冰冷的刀鞘入手,他枯瘦的手腕却稳得出奇。
他半跪在冻土上,匕首尖对准那硬块上方的皮肉,动作极其缓慢,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精准。刀尖刺入冻得发脆的青紫色皮肤,发出极其细微的“嗤”声。没有血流出来,皮肉冻得太死。他手腕极稳地向下划开寸许长的口子,露出底下同样冻成青黑色的脂肪层。
匕首尖探入,轻轻拨开那层冻硬的黄色油脂。一股极其微弱的、混合着内脏腐败和冰寒的腥气散逸出来。老药头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屏住呼吸,刀尖小心翼翼地在那层油脂下探索着,动作轻柔得如同在剥开一层薄冰。
终于,刀尖触碰到一个硬物边缘。他用刀尖轻轻撬动,一点点将那硬物从冻硬的腹腔深处剥离出来。那东西不大,约莫半个巴掌大小,裹着一层半透明的、冻得发硬的暗黄色油脂和筋膜。
老药头用匕首尖挑着那东西,凑到火堆旁的光亮下。火光跳跃,映着那沾满污秽油脂的物件。他伸出另一只枯瘦的手,用指甲刮掉表面一层厚厚的冻油。
底下露出来的,赫然是一块铁牌!
牌子不大,边缘被胃酸腐蚀得有些发黑发乌,但形制清晰——方头,圆尾,边缘有云雷纹!牌子正中,一个清晰的阳文大字在火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微光:
“翊”!
大乾禁军!翊卫营!!!
年轻卫卒的眼珠子瞬间瞪圆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喉咙里“嗬嗬”两声,愣是没发出一个完整的音!
周围几个拖尸的玄甲卫也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盯在老药头手里那块沾着冻油和内脏残渣的铁牌上!空气仿佛瞬间被冻得更结实了!只剩下火堆里木柴燃烧的噼啪爆响,还有风雪刮过铁甲的呜咽!
老药头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翊”字,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般深陷下去。他枯瘦的手指捏着那块冰冷的铁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一股寒意,比这风雪更刺骨,顺着他的脊椎骨猛地窜了上来!
翊卫营!那是拱卫皇城!直属天子!更是…大皇子殿下开府建牙后,亲自执掌的亲军!!!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拦路劫杀“镇北王”的“山匪”肚子里?!
“药…药老…”年轻卫卒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这…这…”
老药头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珠里爆射出两道锐利如鹰隼的精光!瞬间刺破了他平日的浑浊老态!他死死攥着那块铁牌,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被砂纸磨过的低吼:“闭嘴!”
他动作快得惊人!枯瘦的手指猛地一翻!那块沾着污秽的铁牌瞬间被他塞进了自己那件油光发亮、满是补丁的破皮袄最里层!贴着心口的位置!冰冷的铁牌激得他浑身一颤!
“去!”老药头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是对着那吓傻了的年轻卫卒,“拖走!烧了!灰都别剩一粒!刚才看到的,烂在肚子里!敢吐半个字…”他浑浊的眼珠死死剜了卫卒一眼,那眼神里的凶戾,让年轻的玄甲卫浑身一哆嗦,腿肚子都软了,“老子让你比他还先烂!”
“是…是!”年轻卫卒脸白得像纸,连滚带爬地拖起那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踉跄着冲向熊熊燃烧的火堆,像是身后有恶鬼在追。
老药头佝偻着背,慢慢站起身,仿佛刚才那瞬间的爆发耗尽了力气。他拢了拢破皮袄,将那冰冷的硬物死死压在胸口,浑浊的目光扫过远处那辆孤零零的破骡车,扫过车板上毡布下僵硬的轮廓,最后落在冯保那辆捂得严严实实的骡车上。
风雪卷着燃烧尸体的焦臭扑打在他布满皱纹的老脸上。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冻油和黑泥的手指,那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铁牌边缘云雷纹的冰冷触感,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属于铁锈的…硫磺味?
破骡车里,厚毡子下,高阳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那条被厚布裹紧的右腿深处!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尖锐、都要冰寒的剧痛!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了她的脚心!直冲天灵盖!!!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撕裂了风雪的呜咽!从骡车残破的草帘缝隙中!狠狠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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