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海市蜃烟
东南有邑,名曰“望潮”。城临沧海,烟波浩渺,渔盐之利,滋养一方。
宁瑜与阿翎行至此处时,正值初夏。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天空却并非一贯的湛蓝,而是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连灼热的日头也显得有气无力。海面异常平静,近乎死寂,唯有细浪无力地拍打着礁石,发出沉闷的叹息。
更引人注目的是,码头上不见往日千帆竞发的繁忙景象,多数渔船静静地泊在港内,船身随着微浪轻轻摇晃,如同搁浅的巨兽。三三两两的渔民聚在岸上,望着大海,脸上交织着焦虑、恐惧与一丝难以言说的绝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比那海雾更令人窒息。
“此地……海息凝滞,生机断绝。”阿翎指尖气纹微动,传递着不安。她对水汽与生灵之息的感应尤为敏锐,此刻的望潮港,给她的感觉像是一潭正在缓慢腐败的死水。
宁瑜颔首,目光扫过那些空置的渔船和愁苦的渔民。“海若不安,依海而生的人们便失了根基。去听听他们怎么说。”
两人走近一群正在唉声叹气的渔民。一位须发皆白、脸上刻满风霜痕迹的老渔民,正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
“老丈,敢问贵地为何如此萧索?可是海中出了什么变故?”宁瑜拱手问道。
老渔民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看宁瑜,又颓然垂下,重重叹了口气:“客人是外乡人吧?唉,别提了。我们望潮镇,怕是要完了……”
他吐出一口浓烟,烟雾在沉闷的空气中久久不散:“快三个月了,这鬼天气就没变过!海里打不到鱼,撒下去的网,捞上来的尽是些死鱼烂虾,要不然就是空网!偶尔有几条活物,也都瘦骨嶙峋,带着一股子怪味,没人敢吃。”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渔民插嘴道,声音带着愤懑:“不止呢!夜里还能听到海里传来哭声,又尖又细,听得人头皮发麻!都说……是海龙王发怒了,要收走这片海!”
“胡说!”老渔民呵斥了一声,但底气并不足,“哪来的海龙王!是……是‘他们’回来了……”
“他们?”宁瑜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老渔民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神秘与恐惧:“是‘泉客’……海里的鲛人。祖辈传说,深海有鲛人,泣泪成珠,织水为绡,谓之‘泉客’。百年前,曾有泉客在望潮附近海域与岸上之人有过往来,甚至通婚。但后来不知为何起了冲突,泉客死伤惨重,幸存者发誓不再踏足近海,仇恨也一代代传了下来……如今这景象,像极了祖辈描述的,泉客复仇时带来的‘死海’之兆——雾锁海疆,鱼虾绝迹,夜闻悲泣!”
鲛人?泉客?宁瑜心中微动。这类存在于志怪传说中的生灵,若非亲眼所见,常人只以为是神话。但观此地异状,海息凝滞中又夹杂着一股深沉的哀怨之气,确非寻常天灾。
“可有解决之法?或曾尝试与泉客沟通?”宁瑜追问。
“沟通?”老渔民苦笑,“年轻人,谈何容易!泉客居于深海,寻常人如何得见?镇上的乡老们也不是没想过办法,请过法师做法事,备了三牲祭品投入海中,可都如石沉大海,这雾反而更浓了。如今,连出海稍远些都危险,船只会莫名其妙迷失方向,甚至有渔船一去不回……”
正说着,码头另一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几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妇人瘫坐在地,捶打着地面,哭嚎着:“我的儿啊!你回来啊!你不能就这么没了啊!”
旁边有人低声解释:“是张寡妇家的独子,前几日偷偷跟几个胆大的后生驾船出海,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鱼群,结果……只有空船飘了回来,人都不见了踪影……”
绝望的气氛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
宁瑜沉默片刻,对阿翎道:“此事蹊跷,恐非简单的复仇。泉客若真有覆舟之能,为何只令海域荒芜,困守渔民,却未有大举侵袭?那夜半悲泣,更像是某种痛苦的宣泄。”
阿翎点头,指向大海深处,眼神坚定。她感知到那哀怨之气的核心,并不在近海,而在更遥远的深海某处。
“看来,需得往深海一探了。”宁瑜轻抚袖中的纸鹤,“不过,在此之前,我们需做些准备,并了解一下百年前那场冲突的真相。”
他们在镇上寻了处客栈住下。宁瑜设法找到了镇上最年长的几位乡老,又查阅了地方志中关于泉客的零星记载。综合各方信息,拼凑出的故事却与渔民口耳相传的版本有所出入。
百年前,望潮镇确实与一支鲛人部落交往密切。鲛人以其瑰丽的鲛绡和珍珠与岸上交换物资,甚至确有鲛人与人类相恋结合。冲突的起因,并非简单的摩擦,而是源于一场突如其来的、针对鲛人的大规模捕杀。记载模糊地提到,有“贪婪之徒”觊觎鲛人泣珠之能永生之血(传说鲛人血可入药延寿),设下陷阱,诱捕杀害了多名鲛人,其中包括当时部落首领的幼子。鲛人悲愤之下,发动反击,造成岸上之人伤亡,随后举族迁往更深、更危险的海域,立下血誓,永世不与岸上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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