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内的血腥气尚未散尽,混杂着焦糊味和尘土的气息,令人窒息。络腮胡兵丁无头的焦尸倒在冰冷的地上,颈口一片可怖的漆黑,无声地诉说着那柄古剑“薪火”刹那的恐怖威能。寒风卷着雪花从破洞的门窗灌入,吹得篝火余烬明灭不定,映照着几张惊魂未定的脸。
“快走!他们很快会带更多人回来!”秦岳强撑着剧痛欲裂的身体,声音嘶哑而急促。刚才那超越极限的一击,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丝气力,玉佩强行灌注的力量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留下的是经脉针扎般的刺痛和更深的虚脱感。伤口崩裂,鲜血再次浸透了苏宛儿匆忙包扎的布条。
苏宛儿含泪点头,用尽力气搀扶起秦岳。端妃曹氏眼中那丝因复仇之火燃起的光芒在目睹焦尸后再次被恐惧和茫然覆盖,她踉跄起身,身体依旧抖得厉害。福安则连滚带爬,腿软得几乎站不稳。
“带上它!”秦岳的目光落在那柄恢复黝黑古拙、静静躺在焦尸旁的长剑上。剑身沉重异常,布满细密的龟裂纹,剑柄缠绕的腐朽丝绦下,那个火焰状的古老图腾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这柄被玉佩指引、名为“薪火”的古剑,是昨夜神迹的证明,更是未来唯一的依仗。
福安哆嗦着上前,用破布裹住剑柄,费力地将沉重的长剑抱起,如同抱着一个随时会爆裂的凶物。
四人相互搀扶,跌跌撞撞地冲出破庙,一头扎进京郊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与风雪之中。身后,远处已隐隐传来追兵呼喝的嘈杂声和犬吠。
风雪如刀,抽打在脸上。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泞和绝望中跋涉。秦岳的意识在剧痛和寒冷中不断模糊,全靠苏宛儿瘦弱的肩膀支撑和一股顽强的求生意志才没有倒下。端妃的体力也早已透支,全凭一股不甘的怨气支撑。福安抱着沉重的剑,气喘如牛,每一步都留下深深的脚印。
不知在风雪中挣扎了多久,天边终于泛起一丝鱼肚白。风雪稍歇,一座破败的村庄轮廓出现在视野尽头。土坯茅屋大多倾颓,村口的老槐树枯枝狰狞,毫无人烟气息,一片死寂。
“进…进去避避…”苏宛儿嘴唇冻得发紫,声音颤抖。
村中一片荒凉。积雪覆盖着断壁残垣,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在废墟间逡巡,看到生人,发出低沉的呜咽,却不敢靠近,仿佛也被某种无形的恐惧笼罩。他们找到一间还算完整的空屋,屋顶塌了一半,墙壁漏风,但至少能挡些风雪。
苏宛儿将秦岳小心地安顿在角落一堆还算干燥的麦草上,撕下自己最后一点干净的内衬,为他重新清理崩裂的伤口,敷上仅存的药粉。看着那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创口,她的泪水止不住地滴落。
端妃蜷缩在另一个角落,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入臂弯,身体无声地颤抖着。福安放下沉重的古剑,瘫坐在地,抱着冻僵的双脚呵气,眼神依旧惊恐不安。
秦岳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剧烈的喘息牵动着伤口,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刀割般的痛楚。他摊开手掌,那枚青白色的玉佩静静躺着,温润依旧,背面的奇异符号在透入的微光下流转着深邃的光泽。昨夜煤山神迹、破庙绝境…玉佩两次展现的不可思议之力,以及那柄沉重古剑的苏醒,都指向一个远超他想象的巨大秘密。
“传国薪火…”他摩挲着玉佩,低声重复着那古老的意念。这柄“薪火”古剑,与传说中的传国玉玺(和氏璧)有何关联?“山河倾覆在即,龙脉泣血”又预示着什么?他这枚异世而来的灵魂,这枚意外获得的玉佩,为何会被选中卷入这关乎王朝气运的漩涡?
“秦大人…”苏宛儿处理完伤口,担忧地看着他灰败的脸色,“你的伤…失血太多,又强行催动那…那力量…必须找到大夫,找到药…”
秦岳摇摇头,声音虚弱:“来不及了…也找不到。外面…全是追兵。”他看向端妃,“娘娘,您可知…朝廷之中,除了陆炳、陶仲文、严嵩…还有谁,可能知道关于‘传国玉玺’或‘龙脉’的秘闻?”
端妃缓缓抬起头,凌乱的发丝下,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和追忆。“龙脉…玉玺…”她声音干涩,“都是虚无缥缈的传说…只有…只有一个人,他或许…知道些什么…”
“谁?”秦岳精神一振。
“海…海瑞。”端妃吐出这个名字,眼中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敬佩,也有疏离,“那个…那个不知死活的户部云南司主事。他曾…曾在奏疏里,隐晦地提到过…天下根基动摇,在…在‘看不见的地方腐朽’…被陛下斥为狂悖,差点被廷杖打死…”
海瑞! 秦岳心头剧震!这位历史上以刚直不阿、抬棺死谏闻名的“海青天”!他竟然也触及了“龙脉”这个禁忌话题?
“他在哪?”秦岳追问。
“应…应该还在诏狱里…”端妃眼中流露出兔死狐悲的哀伤,“陆炳…亲自抓的他…”
诏狱!秦岳的心沉了下去。陆炳的老巢!别说他现在重伤濒死,就是完好无损,闯诏狱也是十死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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