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过玻璃幕墙时,正撞见走廊尽头旋转门的反光。金色的纱幔便这样被揉碎了,在光洁的地砖上铺开斑驳的光影,像谁打翻了装满碎金的匣子。空气里飘着中央空调送出的、带着凉意的风,混杂着远处茶水间传来的咖啡机运作声,嗡嗡地在空旷的走廊里荡着。
何时的高跟鞋敲击地砖的声响,是这片晨静里最急促的节拍。嗒、嗒、嗒——鞋跟撞在接缝处时会微微发颤,连带怀里的文件夹也跟着震动,夹在里面的A4纸边缘蹭过皮质封面,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她把文件夹抱得更紧了些,金属夹扣硌着小臂,留下两道浅浅的红痕,像在提醒她怀里这份季度总结有多重要。走廊两侧的玻璃隔间还大多亮着空灯,只有零星几个座位上趴着补觉的同事,桌上的马克杯里,冷掉的咖啡结着层褐色的膜。
离会议室还有半米远,就听见人群里飘出细碎的议论。“听说这次项目组只招三个人”“江总监昨天加班到凌晨,肯定是在敲定名单”……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软乎乎地堵在空气里。何时的脚步顿了顿,五米外的人群像团模糊的影子,深色西装与浅色衬衫在晨光里交叠,有人举着手机拍照,屏幕的亮光在脸上明明灭灭。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指尖触到发烫的耳垂——昨晚熬夜改总结时,吹风机还没吹干的发尾带着点潮意,此刻正黏在颈后,像条细小的毛毛虫。
公告栏的金属边框在阳光下闪着冷光。那张A4纸就贴在正中央,黑墨打印的“重大项目候选名单”七个字格外扎眼,边缘被风吹得微微卷翘,露出后面泛黄的旧通知一角。何时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咚咚地撞着胸腔。她明明记得上周提交申请时,HR曾委婉地说“你的资历还差半年”,可目光还是像被磁石吸住,不由自主地往那张纸上飘。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疼,才勉强稳住想后退的脚步。
挤进人群的瞬间,一股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有人的咖啡洒在了袖口,甜腻的拿铁香混着汗味钻进鼻腔;有人的公文包蹭过她的裙摆,留下道浅灰的印子。她像条小鱼,在缝隙里艰难地扭动着,终于在第三排的位置找到了个能看清字迹的角度。指尖触到公告栏玻璃的刹那,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爬上来,激得她打了个轻颤。玻璃上沾着细小的指纹,她的指腹擦过那些痕迹,像在抚摸一串无声的叹息。
名单上的名字一个个往下滑,熟悉的、陌生的,像列队的士兵。何时的视线渐渐发沉,直到落在最后一行——那个被红笔圈住的名字,正安静地躺在纸页右下角,笔画里还沾着未干的墨晕。“何时”。
红笔的墨迹像晕开的血珠,顺着“时”字的竖钩往下爬,在纸页边缘积成一小团暗红。何时倒吸的那口凉气里,带着走廊里的凉意,瞬间冻住了喉咙。她看见自己的名字在红圈里微微发颤,像被谁扼住了脖颈,耳边的议论声突然变得很远,只有心脏被攥紧的钝痛格外清晰。怀里的文件夹“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季度总结散了一地,其中一张飘到公告栏下,正好盖住“何时”那两个字的一半,像片仓皇落下的叶子。
“不可能……”她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气音裹着喉间的干涩,刚出口就被走廊的穿堂风吹散了半截。可旁边的李姐还是听见了,手里的马克杯往桌上一放,瓷底撞出清脆的响:“你也被选上了?”语气里的羡慕像刚开的汽水,气泡咕嘟咕嘟往外冒,“咱们部门就你一个呢,运气也太好了吧!”
何时没应声,只是手指猛地攥紧了文件夹的边角。硬纸板被捏得发皱,边角硌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疼。指节泛白的地方,还留着凌晨敲键盘时磨出的薄茧,此刻正随着用力的动作,一点点陷进肉里。她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像细碎的针,扎在发梢、肩膀、还有那只紧紧攥着文件夹的手上。
“所有候选人请留步,接下来是项目说明会。”行政部主管的声音从会议室里飘出来,带着扩音器特有的嗡鸣,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面。何时的脚像被钉在了原地,高跟鞋的鞋跟深深嵌进地砖的缝隙里,怎么拔都拔不出来。身后的同事们三三两两地往会议室走,说笑声擦着她的肩膀过去,有人拍了拍她的背,说“快进去啊”,可她像被施了定身咒,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主管早上在电梯里说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开。“这次合作对公司意义重大,能进名单的人,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的。”当时电梯里挤得满满当当,她站在最角落,闻着主管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包带。现在那些字眼像生了锈的钉子,密密麻麻地钉进脑子里,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
她明明记得,上周提交的申请报告里,“过往项目经验”那栏只填了两个实习生阶段的辅助案例;明明记得HR在茶水间碰到她时,曾笑着说“再历练半年,下次肯定有你”。可名单上那个被红笔圈住的名字,又真实得让人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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