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或者说,静水县令李致贤——的身影再次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巷口的黑暗中。黄惜才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浑身脱力,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耗尽所有心血的鏖战。堂屋内,桌上那盏油灯的光芒微弱地跳跃着,将那个洁白小巧的药瓶映照得格外醒目,像一只冷漠而窥视的眼睛。
里屋的门帘被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缝,黄李氏惨白惶恐的脸露了出来,声音发颤:“当…当家的…他…他又走了?”
黄惜才无力地点了点头,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黄李氏这才敢慢慢挪出来,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桌上那枚刺眼的药瓶上,如同见了蛇蝎,惊惧地倒抽一口冷气:“这…这又是什么?!”
“药…说是…枇杷膏…给菡儿的…”黄惜才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绝望。
“药?!”黄李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他给的药?!你怎么能收?!万一…万一是毒药呢?!他是不是想害死我们菡儿?!”她扑过去,想要抓起那药瓶扔掉。
“别动!”黄惜才猛地喝止,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厉色,“不能扔!”
黄李氏的手僵在半空,愕然又恐惧地看着丈夫。
黄惜才艰难地喘了口气,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漆黑的茅草:“扔了…就是不打自招…就是告诉他,我们怕他,防着他…那样…死得更快…”
“那…那怎么办?”黄李氏瘫软在地,绝望地哭泣起来,“难道真要给菡儿吃这来路不明的东西?”
黄惜才沉默着,内心如同被放在油锅里反复煎炸。理智告诉他,李致贤身为县令,若要害他们,有无数种更直接更狠辣的办法,完全没必要用下毒这种低级且容易留下把柄的手段。这药,大概率真的只是寻常枇杷膏。对方此举,或许是一种试探,一种施压,一种看似关怀实则步步紧逼的心理战术,逼他们一步步放弃抵抗,彻底纳入其掌控。
可是…万一呢?万一对方就是如此阴毒狡诈呢?菡儿是他的命根子啊!
就在这时,里屋传来黄菡压抑不住的、带着病气的咳嗽声,一声接一声,听得人心揪。
黄李氏听着儿子的咳嗽,心如刀绞,看看丈夫,又看看那药瓶,最终一咬牙,爬过去拿起药瓶,猛地拔开塞子,放到鼻尖用力一嗅!
一股清甜中带着浓郁草药气息的味道弥漫开来,确实是枇杷、川贝等常见止咳药材熬制的膏剂气味,并无任何异味。
“好像…真是枇杷膏的味道…”黄李氏迟疑地看着丈夫。
黄惜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是一片死灰般的麻木:“…先收起来吧…看看再说…”他不敢用,也不敢扔,只能采取最消极的拖延。
黄李氏默默地将药瓶塞好,如同捧着烫手山芋,不知该藏到哪里才好,最终只得暂时塞进炕席底下,用破布盖住。
屋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恐惧像浓雾一样笼罩着这个小小的家。
然而,比恐惧更迫在眉睫的,是咕咕作响的肚子。那点可怜的糙米早已吃完,最后一文钱也被黄惜才买了那点仅能塞牙缝的米,真正的断炊之危,就在眼前。
黄李氏捂着干瘪的肚子,看着脸色蜡黄、因饥饿和恐惧而显得愈发瘦小的儿子,再看看瘫坐在地、仿佛被抽走了魂的丈夫,一种源自母性与生存本能的绝望的勇气,突然压倒了恐惧。
她猛地站起身,走到墙角,目光决绝地投向那个旧书架!
“你…你要做什么?!”黄惜才察觉到妻子的意图,惊骇地想要阻止。
“做什么?!难道眼睁睁看着孩子饿死吗?!”黄李氏猛地回头,眼中闪烁着泪光和一种豁出去的疯狂,“那钱是买命钱!我知道!可不用这钱,我们现在就得死!用了,或许还能多活几天!活一天算一天!我不管了!”
她不再理会丈夫的阻拦,扑到书架前,凭着记忆,颤抖着抽出那本厚厚的《地方志汇编》,疯狂地翻到中间那几页,手指哆嗦着撕开那条缝隙,将那个沉甸甸的锦袋掏了出来!
锦袋入手,那实实在在的重量,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她手一抖,却又被她死死攥住!这是能救命的东西!
“放下!快放下!”黄惜才挣扎着爬起来,想去抢夺,却被妻子猛地推开。
“当家的!你醒醒吧!”黄李氏将钱袋紧紧抱在怀里,眼泪奔涌而出,“清高能当饭吃吗?骨气能喂饱孩子吗?那位李公子…不管他是谁…他现在捏死我们就像捏死蚂蚁!我们除了听话,还能有什么办法?!这钱,咱们用了!大不了…大不了以后他想知道什么,咱们…咱们都告诉他!反正…反正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她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黄惜才心上,血淋淋地揭开了残酷的现实。是啊,他们还有选择吗?从李贤盯上他们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没了退路。要么现在饿死,要么…苟延残喘,成为对方手中的棋子,或许还能多活一段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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