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密信化成的灰烬,犹带着一丝灼热的气息,无声地散落在书案上的青瓷笔洗之中,如同李致贤此刻心中那些翻腾不息、却又不得不强行压下的惊涛骇浪,最终归于一片沉寂的灰暗。
书房内烛火摇曳,将他凝立窗前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投在冰冷的砖地上,仿佛也染上了几分变幻不定的犹疑与沉重。
京城急件的催促,宰相密信的警告,静水小县出现的诡异标记,还有那对神秘莫测、仿佛携带着巨大秘密的黄家父子……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从四面八方朝他笼罩而来,勒得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
他原本奉旨查办“茂儿爷”,虽知非易事,却也只当作是一桩需要运用智慧、调动资源去破解的奇案要案。然而此刻,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踏入的远非简单的罪案现场,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政治泥潭,一步踏错,便可能万劫不复。
宰相信中那句“勿蹈险地”,与其说是关怀,不如说是一种基于政治算计的冰冷提醒——他李致贤是宰相一系的人,他的成败荣辱,牵动着朝堂上的势力平衡。陛下要结果,宰相要稳妥,而他自己,则被夹在这两者之间,前方是迷雾重重、凶险万分的真相之路。
压力如山,但他眼底深处那簇属于实干官员的火焰,却并未被压灭,反而在逆境中燃烧得更加沉静而锐利。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那张摊开着静水县简陋地图的书案上。地图上,县城东郊那片代表荒僻区域的留白处,被他用朱笔轻轻圈了一个小圈——那是黄家茅屋的大致位置。而在县城以西,野猫岗的方向,另一个朱笔标记更加醒目——山神庙。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地图上这两个点之间来回划动,脑海中却飞速地梳理着、整合着所有的信息碎片。
黄惜才的“神妖论”——打破常规,质疑权威,善恶在乎心而非形。这种思想,与“茂儿爷”那种专挑为富不仁者下手、行盗取之事却隐隐打着“替天行道”旗号的行径,在某种层面上,是否存在精神内核的共鸣?黄惜才是否可能并非直接的参与者,而是某种……精神上的启迪者?甚至,他的理论,是否被某些人所利用,成为了其行动的依据?
黄菡的聪慧与观察力——一个如此天赋异禀的孩子,若被引向歧途,其潜力足以成为极其可怕的助力。他对星象的熟悉,是否可用于夜间行动的方位辨识?他对细节的敏锐,是否可用于策划精巧的盗窃方案?
山神庙的猫头鹰标记——这是目前最实在的线索。若确与“茂儿爷”有关,则静水县绝非其临时起意之地,而是早有布局或存在根基。一个偷窃破旧铜磬的行为,目的何在?是故布疑阵?是某种仪式需要?还是那铜磬本身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宰相的警告——“更深波澜”、“异物潜藏”。这无疑加重了静水县在整盘棋中的分量。宰相所指的“异物”,是具体的物件,还是指像黄家父子这样身份可疑的人?亦或是潜伏在此的、属于某一方势力的秘密人员?
李致贤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发现,自己之前将黄家父子与“茂儿爷”案直接关联的猜测,或许过于简单和武断了。存在的可能性远比想象的更多,更复杂。
可能性一:黄家父子与“茂儿爷”案直接相关。黄惜才是谋士或理论提供者,甚至可能是首领之一;黄菡则因其天赋被培养为特殊人才。山神庙标记是其早期活动或一次特殊行动的证明。
可能性二:黄家父子与“茂儿爷”案无关,但他们本身隐藏着另一个重大的、可能与京城过往有关的秘密。“茂儿爷”或其同伙可能偶然得知了黄家的秘密,试图利用或接触,山神庙标记是某种联络信号或试探。而宰相所知的“异物”,指的就是黄家父子这类潜藏者。
可能性三:黄家父子与“茂儿爷”案、以及其他秘密均无关,纯粹是巧合。山神庙标记是独立的模仿或巧合事件。但这种可能性,随着线索的叠加,似乎正在逐渐降低。
可能性四:最复杂的情况——多方势力在此交汇。“茂儿爷”案是一股势力,黄家父子代表的是一股势力,宰相暗示的京城博弈是另一股势力,甚至可能还有第四方、第五方……静水县这个小小的舞台,正在上演一场连台好戏。
每一种可能性,都指向不同的调查方向和应对策略。一步判断错误,就可能满盘皆输。
李致贤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纷乱的猜测中抽离出来,回归到一名查案官员最本质的工作上——证据,逻辑,行动。
无论背后有多少重迷雾,他当前最紧迫的任务,依然是“茂儿爷”案。陛下要的是结果,而突破口,或许就在静水县,就在山神庙那个标记上,甚至……就在那对引人疑窦的父子身上。
他需要制定一个清晰而缜密的行动计划。
首先,是明线上的调查。以“茂儿爷”案特使的身份,大张旗鼓却又合理地展开工作。赵干负责的山神庙现场复查是第一步,必须细致入微,寻找任何可能的物证。同时,可以以排查流寇、加强治安为由,对静水县及其周边地区的旅店、车马行、当铺、赌场等三教九流汇聚之所进行公开的盘查和问询,看看能否找到“茂儿爷”或其党羽活动的蛛丝马迹。此举既可施加压力,也可能打草惊蛇,引出一些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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