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彻底驱散了夜色,将暖意洒向大地,但黄家茅屋内的寒意,却并未因物质的短暂充裕而真正消散。早餐桌上那场突如其来的严厉警告,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复。
黄菡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已经微凉的粥,再不敢去看那碟油亮的炒肉,仿佛那不是美味,而是什么禁忌之物。父亲那从未有过的厉色和“家破人亡”的可怕字眼,深深地烙进了他幼小的心灵,让他感到一种懵懂的、却又无比真实的恐惧。那个给他讲过星星、看起来温和有趣的李叔叔,形象骤然变得模糊而危险起来。
黄李氏也收敛了清晨时的兴奋,脸上带着几分后怕和惴惴不安。她默默收拾着碗筷,动作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时瞟向藏匿银钱的地方,又迅速移开,仿佛那不再是令人欣喜的财富,而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一个可能招来祸事的根源。
黄惜才坐在门槛上,背对着屋内的妻儿,望着门外那片在阳光下显得有几分荒凉的野地。他的背影显得格外佝偻而沉重,仿佛一夜之间又苍老了许多。内心的波涛远比表面看起来更为汹涌。恐惧、警惕、愧疚、还有一丝极深藏的不甘与无奈,交织在一起,煎熬着他。
他知道自己吓到了孩子,但他别无选择。宁可用恐惧扼杀孩子的好奇心,也绝不能让那致命的好奇引火烧身。那位“李贤”离去的越久,他心中的不安就越发浓烈。那袋银钱,与其说是馈赠,不如说是一把悬顶之剑,提醒着他,平静的假象可能随时会被打破。
然而,生活总要继续。恐惧不能当饭吃,藏起来的银钱也无法直接变成御寒的棉衣和果腹的米粮。
良久,黄惜才缓缓站起身,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算是宽慰的僵硬笑容,对妻子说道:“罢了,莫要自己吓自己。或许……或许真是我想多了。那位李公子或许就是个心善的过路人。银钱既然留下了,总是好事。总不能守着银子挨饿受冻。”
他像是在说服妻子,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今日……便去集市上,换些米粮油盐回来吧。再扯些布,给菡儿和你都添件冬衣。眼看天就越来越冷了。”
黄李氏闻言,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染上忧虑:“可是……当家的,你方才还说……”
“小心些便是。”黄惜才打断她,语气坚决了些,“我们不张扬,不多嘴,只买必需之物,应当无妨。总好过眼睁睁看着菡儿冻饿。”
提到孩子,黄李氏终于点了点头。对儿子的心疼终究压过了不安。她小心翼翼地从枕席下摸出几块碎银,掂量了一下,取出一块最小的,用手帕仔细包好,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仿佛揣着一块冰,又怀着一团火。
“我……我这就去。”她声音有些发紧,整理了一下粗布衣裙,又叮嘱黄菡:“菡儿,乖乖在家待着,陪着爹爹,莫要乱跑,也莫要和陌生人说话,记住了?”
黄菡乖巧地点头,小脸上依旧带着怯意。
黄惜才补充道:“若有人问起,便说是……说是爹爹前几日说书,遇上个阔绰的听客,多赏了些钱。”他临时编造了一个勉强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黄李氏应了一声,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赴汤蹈火一般,推开门走了出去。温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却莫名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四下无人,才加快脚步,朝着县城的方向走去。
茅屋内,只剩下黄惜才和黄菡父子二人,气氛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
黄菡搬了个小木墩,坐到门口爹爹的身边,学着爹爹的样子,望着门外,却不敢再问任何问题。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少了往日的灵动好奇,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茫然。
黄惜才看着儿子这般模样,心中又是一阵酸楚。他伸出手,轻轻揽过儿子的肩膀,低声道:“菡儿,莫怕。爹爹方才……爹爹只是担心你。外面世界很大,有些事,不知道反而安全。你只要记住,爹爹和娘亲,无论如何都会护着你平安长大。”
黄菡依偎在父亲怀里,轻轻点了点头,小声说:“爹爹,我不问了。我会乖乖的。”
儿子的懂事,让黄惜才眼眶微微发热。他抬头望天,长长叹了口气。平安长大……在这暗流涌动、前途未卜的境地里,这最简单的愿望,似乎也变得遥不可及。
且说黄李氏,一路心神不宁地赶到县城集市。今日并非大集,街上行人不算太多,但依旧热闹。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她先是去了粮店。看着店里堆满的各色米粮,她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最便宜的陈米糙米,而是指了指中等价位的白米,对伙计道:“给……给我来五升这个。”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飘。
伙计有些诧异地看了这个平日只买最次等糙米、还常常赊账的妇人一眼,但也没多问,利落地量米称重。黄李氏付钱时,掏出那块手帕包着的碎银,手指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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