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紫宸殿偏殿。
缕缕龙涎香自鎏金兽首香炉中袅袅升起,氤氲出一片庄严肃穆的氛围。殿内陈设极尽简约,却处处透着天家威严,冰冷的金砖地面映照着摇曳的烛光,也映照着李致贤微垂的眼睑。他身着簇新的绯色官袍,腰悬银鱼袋,屏息静气地立于御阶之下,等待着龙椅上那位帝国至尊的垂询。
这是他抵达京城后,第一次得以在非正式场合单独面圣。虽说是“偏殿召见”,但圣心难测,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需在心头碾过三遍,方能出口。
皇帝并未急于开口,只是用那双深邃难辨的眼眸静静打量着阶下的臣子。目光平和,却带着无形的千钧重压,让李致贤觉得连呼吸都需要刻意控制。他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审视,有对其能力的考量,更有对其忠诚的探究。寂静在殿内蔓延,只有更漏滴答,声声敲在心头。
终于,皇帝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这空旷的殿宇内回响:“李卿,茂儿爷一案,迁延日久,京城物议如沸,朕听闻,你至今仍未有何实质性的进展?”
李致贤心下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开始了。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躬身施礼,声音沉稳而清晰:“回陛下,臣奉旨查办此案,不敢有丝毫懈怠。目前确已梳理出一些头绪,然此案错综复杂,非寻常盗案可比,臣以为,贸然行动,恐打草惊蛇,反于案情无益。”
“哦?”皇帝眉梢微挑,似乎来了些兴趣,身体微微前倾,“非寻常盗案?卿且细细道来。”
机会来了。李致贤知道,必须在此刻抛出一些足以引起圣心重视,却又不能过于惊世骇俗的见解。他整理了一下思绪,斟酌词句道:“臣详查案卷,并微服访查市井,发现此盗行事颇有蹊跷。其一,其所盗目标,看似皆为富商巨贾或官员府邸,但细究之下,这些苦主虽表面光鲜,暗地里却多有盘剥百姓、为富不仁,或与某些不清不楚的勾当有所牵连之传闻。”
他略微停顿,抬眼快速扫了一下皇帝的神色,见皇帝依旧平静,才继续道:“其二,茂儿爷每次作案,必留下独特标记,看似挑衅,实则……颇有几分‘替天行道’,以此扬名立万的意味。京城百姓对此盗毁誉参半,甚至不乏称其为‘义盗’者。其三,其所盗财物,去向成谜,但臣发现,确有部分流向了京中一些真正需要救助的贫苦之处。”
李致贤没有直接提及济贫院的具体情况,而是模糊带过,既点出现象,又留有余地。
皇帝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发出细微的笃笃声,似乎在思考李致贤的话。片刻后,他道:“依卿之见,此盗并非单纯为财?”
“臣以为,谋财或是其表,其里或许另有深意。”李致贤大胆进言,“或许是对当下某些不平之事的控诉,或许是借此树立一种……不同于官府的‘规矩’。其行为虽触犯律法,然在民间却有一定的……根基。”
他巧妙地将“神妖论”的核心思想化用其中,点出善恶并非表面所见,试图为后续可能出现的、对茂儿爷更深入的剖析乃至某种程度的“理解”埋下伏笔。
“根基?”皇帝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听不出喜怒,“卿可知,放任此等‘义盗’横行,置朝廷法度于何地?置朕之威严于何地?如今连第二鸿这等皇亲的传家玉佩都敢盗取,下一步,是否就要窥视朕的宫闱了?”
话语虽轻,压力却骤然增大。李致贤感到后背已有冷汗渗出。他知道,这是皇帝在施加压力,也是在试探他的底线和决心。
他再次躬身,语气愈发谨慎,却也更显坚定:“陛下明鉴。朝廷法度,乃国之基石,臣万万不敢轻视。正因如此,臣才认为,查办此案,不能仅止于擒获一盗贼。若其背后真有隐情,若其所针对者确有不法,则简单抓捕,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甚至可能激化矛盾,使‘茂儿爷’成为某种象征,反为不美。臣以为,当务之急,乃是‘固本清源’。”
“固本清源?”皇帝的目光锐利起来。
“是。”李致贤抬起头,目光澄澈地迎向皇帝,“臣恳请陛下允准,允许臣以此案为契机,明查茂儿爷,暗访其作案目标之背景。若确有不法,则依法惩处,以正视听,彰显朝廷公正;若茂儿爷之行,真如民间所传,有劫富济贫之实,则其虽法理难容,或可在案情大白后,酌情考量其动机,以安民心。唯有厘清根源,铲除滋生此类‘义盗’的土壤,方能真正还京城朗朗乾坤,令百姓心服口服,此方为长久安稳之计。若一味强压,只怕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他将自己暂不抓捕茂儿爷的策略,提升到了“巩固国本、清理源头”的高度。这既是对皇帝之前“固本清源”要求的回应,也是为自己看似“迟缓”的行动提供一个极具说服力的解释。他在赌,赌皇帝更在意的是天下的长久稳定,而非一时一盗的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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