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五年(公元29年)的深秋,河西走廊的朔风已带上了凛冽的刀意,卷起祁连山脚的枯黄草屑与沙砾,扑打着武威郡姑臧城那高大而略显孤寂的城墙。与中原、陇右的连天烽火相比,这片夹在羌胡与沙漠之间的狭长绿洲地带,竟维持着一种罕见的、近乎脆弱的宁静。然而,姑臧城太守府的书房内,气氛却比窗外的天气更为凝重。
河西五郡(武威、张掖、酒泉、敦煌、金城)大将军、张掖属国都尉窦融,正与武威太守梁统、张掖太守史苞、酒泉太守竺曾、敦煌太守辛肜、金城太守厍钧等核心人物围坐一堂。他们面前的书案上,摊开着几份来自不同方向的文书——有洛阳朝廷新近颁布、重申政令的诏书抄本;有陇右隗嚣遣使送来、言辞恳切请求结盟共拒刘秀的密信;甚至还有巴蜀公孙述使者带来的、许诺高官厚禄的游说之词。
窦融年约四旬,面容刚毅,目光沉静,虽出身外戚世家(其七世祖为文帝窦皇后之弟),却久在边陲,历练出了一身文武兼备的才干与审时度势的智慧。他环视在座诸人,这些都是随他在这乱世中苦心经营河西、维系一方安宁的袍泽与臂膀。
“诸公,”窦融的声音平稳,打破了室内的沉寂,“如今天下鼎沸,洛阳、陇右、巴蜀,皆遣使至。刘秀已称帝四年,定都洛阳,中原渐次平定;隗嚣雄踞陇右,遣子入质于洛,然暗通巴蜀,其心难测;公孙述闭关称帝,坐守益州。我河西之地,僻处西陲,羌胡环伺,究当何去何从,关乎五郡百万生灵存亡,融不敢自专,愿听诸公高见。”
武威太守梁统性情刚直,率先开口:“大将军!刘秀乃景帝之后,血统纯正,自起兵以来,除莽贼,平赤眉,定河北,所行皆以恢复汉室为号,政令清明,百姓归心。此乃真命之主也!隗嚣、公孙述,不过割据之雄,岂可与争天下?我等既为汉臣,自当奉洛阳为正朔!”
张掖太守史苞却面露忧色:“梁公所言固然有理。然则,洛阳远在数千里外,中间更隔隗嚣之地。隗嚣兵强马壮,据陇山之险,若我河西贸然归附洛阳,一旦隗嚣兴兵来犯,洛阳救之不及,我等岂非自陷绝境?不若暂且观望,或与隗嚣虚与委蛇,保全实力为上。”
酒泉太守竺曾点头附和:“史公之虑,不无道理。河西精骑虽锐,然人口稀少,粮秣转运艰难,实难独力与陇右或中原长期抗衡。需得谨慎抉择。”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或主即刻归汉,或主暂且中立,或主联陇自保,莫衷一是。
窦融静静听着,未置可否。他深知,河西五郡看似稳固,实则内忧外患。内部,各郡豪强并非铁板一块;外部,北有匈奴时相侵扰,南有羌人部落心怀异动,东有隗嚣虎视眈眈。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他内心倾向于刘秀,这不仅因为刘秀的汉室旗号更具正统性,更因为他通过往来商旅、细作,仔细研究过刘秀的为政与用人,认为其确有人君之度,非隗嚣、公孙述等偏安一隅之辈可比。但他需要更确切的证据,也需要一个能说服所有部下、并能确保河西利益的稳妥方案。
“诸公之见,皆有道理。”窦融缓缓开口,“然天命有归,人心有向。我等既食汉禄,岂可长久背弃汉室?然归附之事,关乎重大,不可不慎。”他顿了顿,做出决断,“其一,即刻遣长史刘钧为使,赍书并献良马,前往洛阳,觐见皇帝,一则探听朝廷虚实诚意,二则表明我河西心向汉室之意,但观陛下如何回应。其二,整军经武,加强边防,尤其是对陇右方向的戒备,以防不测。其三,遣使回复隗嚣,只言河西力弱,但求自保,无意参与东方之争,婉拒其结盟之请。”
这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稳健策略,既向刘秀表达了善意,又未彻底激怒隗嚣,同时做好了自保的准备。众人皆以为然。
与此同时,洛阳南宫内的刘秀,也正为河西之事思虑。他深知窦融在河西的威望与实力,若能得其归附,则不费一兵一卒,便可获得大片疆土和一支精锐骑兵,更能对隗嚣形成战略包围之势,其意义非同小可。
当窦融的使者刘钧抵达洛阳,呈上书信与良马时,刘秀大喜过望。他隆重接待刘钧,详细询问河西情形,对窦融的忠诚大为赞赏。他当即颁下诏书,任命窦融为凉州牧(正式承认其对河西五郡的管辖权),赐黄金二百斤,并亲笔写了一封情词恳切的信,让刘钧带回。
信中,刘秀不仅肯定了窦融保境安民之功,更分析了天下大势,指出隗嚣“见器而无终”(外表有能力却无善终),公孙述“井底之蛙”,明确表示“今之征伐,非必略地屠城,要在平定安集之耳”,并期待与窦融“戮力同心,共扶汉室”。这封信,既展现了帝王的胸怀与远见,也给予了窦融极大的尊重和信任。
刘钧带着诏书与刘秀的亲笔信返回姑臧。窦融与诸太守阅后,无不感动。刘秀的诚意与气度,与隗嚣的猜忌摇摆、公孙述的坐井观天形成了鲜明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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