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山林，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
陈启明带着不足三十人的残兵败将，在崎岖陡峭的山路上艰难跋涉。
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衣衫褴褛，满身血污，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惊魂未定。
脚下的腐叶和湿滑的苔藓让每一步都充满危险，荆棘不断刮破早已破烂的衣衫和皮肤。
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压抑的呻吟声和脚踩枯枝的轻微声响在死寂的山林中回荡。
身后的方向，隐约还能看到“隐庄”上空那片被火光映红的天空，如同一个流血的伤口。
但喊杀声已经听不到了，不知是距离太远，还是战斗已经结束。
无论是哪种结果，都让人心头沉重。
陈启明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手中紧握着一根削尖的硬木棍，既是探路的手杖，也是防身的武器。
他的燧发短铳早已在混乱中丢失，背囊里仅剩的几根线膛枪管和模具沉重无比，每走一步都感觉肩上的伤口在撕裂般疼痛。
但他不能停下，更不能倒下。
他是这支残兵败将的主心骨。
“坚持住…再坚持一下…”他时不时回头，用沙哑的声音鼓励着身后摇摇欲坠的人们。
赵德海断后，搀扶着一个腿部中箭的年轻工匠，咬牙坚持着。
顾青则走在队伍中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手中扣着几枚自制的预警机关。
他们必须尽快远离“隐庄”，深入人迹罕至的深山，才能暂时摆脱追兵。
天光微亮时，他们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
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不易被发现。
“就在这里…暂时歇息一下。”陈启明喘着粗气说道。
众人如蒙大赦，几乎是瘫倒在地，连检查洞内是否有危险的力气都没有了。
清点人数，只剩下二十八人，其中重伤五人，轻伤几乎人人带彩。
粮食只剩下随身携带的一点干粮，最多支撑两天。
药品更是稀缺，只有一些最简单的金疮药。
绝望的气氛开始蔓延。
一个年轻工匠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很快感染了其他人，压抑的哭声在洞中响起。
家没了，同伴死了，前路茫茫，生死未卜。
这种打击，对于这些原本只是普通工匠的人来说，太过沉重。
陈启明看着这一幕，心如刀绞。
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流露出丝毫软弱。
他强撑着站起来，走到洞口，拨开藤蔓，让微弱的晨光照进来。
“哭什么！”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他环视众人，目光坚定：“‘隐庄’是没了，但我们这些人还在！技术还在！只要人在，技术在，我们就能从头再来！”
“可是…大人…我们能去哪里？”一个老工匠颤声问道，脸上满是迷茫。
“去海边！”陈启明斩钉截铁地说道，“‘逐浪人’在海上一定有据点！只有到了海上，天高皇帝远，我们才能真正安全，才能继续我们的研究！”
海边？这个目标让众人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光。
“可是…怎么去？我们连路都不认识…”赵德海忧心忡忡。
陈启明从怀中掏出一张简陋的、被血污浸染大半的草图——这是之前根据司徒文提供的零星信息，他自己凭记忆绘制的江北至沿海的粗略路线图。
“我们有这个！”他指着图上模糊的标记，“顺着山脉往东走，避开城镇官道，总能找到出海口！”
“当务之急，是活下去！”他看向顾青，“顾先生，麻烦你布置一些预警机关，防止野兽和…可能的追兵。”
顾青点点头，立刻行动起来。
陈启明又吩咐伤势较轻的人去附近寻找水源和可以果腹的野果、菌类。
他自己则和赵德海一起，为重伤员重新清洗包扎伤口。
没有干净的布，就用火烤过的匕首割下衣襟替代。
没有清水，就用找到的竹筒接来的山泉。
条件简陋到了极点，但求生的意志支撑着每一个人。
简单的休整和食物暂时缓解了身体的疲惫，但精神的创伤依旧深刻。
中午时分，派出去寻找食物的人回来了，带回了一些野果和可食用的菌类，还有用大树叶包裹的清水。
虽然味道苦涩，难以下咽，但总算补充了体力。
“我们不能久留。”陈启明看着洞外逐渐升高的日头，沉声道，“追兵很可能已经进山搜索了。必须继续走。”
没有人反对。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们再次上路，沿着山脉的走向，向着东方艰难前行。
山路越来越难走，有时需要攀爬陡峭的岩壁，有时需要涉过冰冷的溪流。
伤员的情况开始恶化，发烧、感染…缺医少药，只能靠意志硬扛。
一路上，他们尽量避开任何可能有人烟的地方，渴饮山泉，饥餐野果，偶尔设下简单的陷阱捕捉到一只山鸡或野兔，便是天大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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