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千代一怔。正则从不会问他疼不疼,晴只会默默给他敷药,没人会这样直白地问。他下意识点头:“有时会磨破手。”
“那你为什么还练?”她追问,眼底映着炭火星子,“为了正则的认可?为了当个足轻大将?还是……为了吉良氏的期望?”
虎千代没答。他想起母亲缝护明国人款式心镜时的薄茧,想起正则的谐音梗辱骂,想起关原的晨雾——他好像一直为别人活,为了保护母亲,为了证明自己不是“ろくでもない”。
蜂须贺氏忽然笑了,是那种带着苦涩的、释然的笑。她抬手,帮他理了理歪掉的乌帽子,指尖触到他额前的发,软得不像个练枪的武士:“我以前总瞧不上你,觉得你是庶子,是吉良晴争宠的工具。可后来我发现,你比正之活得累,比我还累。”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像说给虎千代听,也像说给自己:“我这辈子,活成了‘蜂须贺家嫡女’‘福岛家正室’‘正之的母亲’,从来没活成我自己。我以为你也一样,想活成别人眼里‘有用的人’——活成正则需要的猛将,活成吉良晴希望的‘有尊严的儿子’。”
暖炉里的炭“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她眼底亮了亮。她忽然抓住虎千代的手,她瞥见他掌心练枪磨出的厚茧,那是欢好时总会刺痛她的东西。而今却让她鼻尖一酸,背过身去。
而后,蜂须贺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可你不必这样。虎千代,你不必等你的花期——不必等正则认可你,不必等吉良晴安心,更不必等这个乱世给你一个‘名分’。”
“你甚至不必绽放。”她的指尖轻轻按在他的手背上,像在传递某种力量,“不必非要当个名将,不必非要证明什么。你就是你,是那个会教足轻‘放松’、会在茶屋里跟我讨价还价、身上带着肉腥气也不怕的虎千代。这就够了。”
伽罗香在空气里缠得紧,不再是以往的暧昧,倒多了丝温柔的坚定。虎千代看着她的眼睛,那里没有主母的高傲,没有情敌的敌视,只有一个女人对另一个人最直白的心疼——心疼他活在别人的期待里,也心疼自己活了半生,才懂“做自己”有多难。
远处传来正则往偏屋去的木屐声,踏在雪上咯吱响,可没一会儿就在侧屋停下了。两人就那么彼此靠了好久,既没有以往那样欢好,也没有接吻,甚至连话都不必说。
外面的天快亮了,纸门上透进一丝淡白的光。蜂须贺氏松开手,重新拿起批文,却在上面添了一行小字:“粮秣自便,不必事事报备。”
“走吧。”她起身,理了理丝绸衣襟,却没再端起主母的架子,“别让旁人觉得尾张伟男子在这里‘勾连主母’。”
虎千代捏着批文,指尖还留着她掌心的凉意。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见蜂须贺氏坐在暖炉边,伽罗香里,她正对着炭盆轻轻笑——那笑容里,没有了以往的暗淡,倒像有朵小小的花,在心里悄悄开了。
他离开时,蜂须贺看到雪落在他的乌帽上,也落在她刚写的小字上,墨晕微开,像极轻的叹息——她忽然想起出嫁那日,母亲把“蜂须贺”的姓烙在嫁妆刀鞘上,如今却第一次觉得,这姓也可以软得能被雪化开。
“下次若他唤我闺名,我又当如何自处?”
这问题似乎早有答案,于是蜂须贺把批文在指尖折了又折,折到那行“粮秣自便”被雪水晕成一团墨影。
“……赖陆。”
声音低到只有自己听得见,像把雪含在舌底,一碰就化。
炭火“啪”地爆了个灯花,她怔了怔,随即失笑。
原来吉田兼好说得没错——
“不得见之忧”最苦,也最让人甘愿。
她把写了自己闺名“雪绪(ゆきお / Yukio)”的小纸条和批文底稿一并折好,放进暖炉旁的小抽屉,锁好,钥匙却随手丢进了炭盆。
铜钥在火里蜷成一朵小小的、暗红的花,像替那把从未出鞘的刀,封了口。
窗外雪仍在下,掩住了所有脚印。
蜂须贺抬手,把檐灯捻灭。
黑暗里,她轻轻对自己说:
“下次他若敢唤我闺名——
我便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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