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内,龙涎香的醇厚气息弥漫,沉静中透着无形的压迫。
沈流苏敛眉垂首,将袖中的玉铃和布角藏得更深了些。
她知道,从踏入这座殿门开始,她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高坐于御座之上的萧玦,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
“沈氏,你说有紧急要事?”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自有一股君王的威严,“朕记得,你的职责是调制熏香,而非卜算国运。”
这便是帝王的敲打。提醒她,不要越界。
沈流苏不卑不亢,缓缓跪下:“陛下明鉴。臣女不敢妄议国运,只因昨夜依循古法,为司香局新入香料行‘香卜’之术,以测其性。不料,在卜问与凤体安康相关的香品时,香烟所成的图样,出现了不祥之兆。”
“哦?”萧玦的指节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说来听听。”
“臣女以百鸟朝凤香为引,卜问凤体安康。此香点燃,烟气本该凝成凤凰之形,栩栩如生。可昨夜,烟气所聚的凤凰,在成形瞬间,凤冠竟忽然断裂,凤尾亦化作一缕黑烟消散。”沈流苏的声音清冷而镇定,“古籍有载,此为‘凤泣’之相,主后位不稳,或有宵小在侧,以阴诡之物侵蚀凤体。”
殿内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一旁的王公公头垂得更低,手心已然捏了一把冷汗。
如此直白地提及“后位不稳”,这沈流苏的胆子,简直比天还大!
萧玦的眼神骤然变冷,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
“沈流苏,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仅凭一缕虚无缥缈的香烟,就敢在此危言耸听,动摇中宫?”
沈流苏却仿佛未曾感受到那股杀意,她抬起头,迎上萧玦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陛下,臣女不信鬼神,只信物理。香烟之变,非是天意,而是人心之变,物性之变。臣女斗胆猜测,长年为皇后娘娘所用的香品中,必然混入了某种相冲相克之物。此物或许无毒,却能日积月累,潜移默化地败坏香气,甚至……败坏人的根本。”
她顿了顿,抛出了真正的目的:“臣女恳请陛下,能赐下皇后娘娘日常所用的‘凤髓膏’一盒。臣女愿以沈家秘术检验,若其中确无不妥,臣女愿受欺君之罪,万死不辞!”
萧玦深深地凝视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情绪翻涌。
他怀疑她,却又无法忽视她话语中那份不容置疑的专业与自信。
皇后是朝中最大外戚势力的女儿,她的安危,牵一发而动全身。
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王福。”
王公公立刻上前:“奴才在。”
“去坤宁宫,就说朕要赏赐西域新贡的香料给皇后,取一盒她平日里用得最顺手的凤髓膏来,就说要比对香型。”萧玦的理由找得滴水不漏,“记住,要她此刻正在用的那一盒。”
“遵旨。”王公公领命,匆匆而去。
大殿再度陷入沉寂。
沈流苏静静跪在原地,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但她的心,却在狂跳。
成了!第一步,成功了!
半个时辰后,王公公捧着一个精致的鎏金珐琅小盒回来。
萧玦没有看,只是对沈流苏扬了扬下巴:“东西给你。朕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朕要一个能让朕信服的答案。如果答案不能让朕满意……”他没有说完,但那威胁之意,已不言而喻。
“谢陛下。”沈流苏叩首,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小盒,在王公公的引领下退出了大殿。
回到司香局的独立小院,沈流苏立刻反锁房门。
她没有立刻打开凤髓膏,而是先取出一只银针,又从药囊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滴碧绿色的液体涂在针尖。
这是“试毒草”的汁液,比寻常银针更能精准地测出某些罕见的植物性毒素。
银针探入膏体,毫无变化。
沈流苏毫不意外。能在皇后身边动手脚的东西,绝不会是寻常毒物。
她关紧门窗,从床下拖出一个沉重的木箱。
箱中,是她冒死从沈家废墟中带出的、为数不多的调香工具。
她取出一个琉璃盏,用一把象牙小勺小心翼翼地刮取了豆粒大小的一块凤髓膏放入盏中。
然后,她点燃了一盏特制的酒精灯,将琉璃盏置于火上,缓缓加热。
随着温度升高,凤髓膏渐渐融化,散发出馥郁华贵的香气。
但沈流苏的鼻子却敏锐地捕捉到,在那层层叠叠的香气之下,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不协调的枯涩气味。
她没有停,反而从另一个瓶中倒出一种无色透明的液体……“离析液”,滴入融化的膏体中。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浑然一体的膏油,竟开始迅速分离。
大部分油脂浮于上层,而一些细小的、颜色各异的颗粒则沉淀下来。
其中,有一粒芝麻大小、色泽暗沉、看似毫不起眼的黑色颗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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