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七,子夜刚过。
暮春的深夜本该是静谧的,空气中浮动着最后一茬晚香玉的甜腻气息。然而,京城却沉浸在一片异样的死寂中。寻常人家的灯火早已熄灭,连更夫梆子的声响也比往日稀疏许多,仿佛连他们也能感觉到这夜色里涌动的不安。坊间的狗不时发出几声短促的呜咽,随即又被主人低声喝止。
突然,一阵沉闷而整齐的脚步声,如同地底传来的闷雷,自城西、城北数个方向同时响起,碾碎了这虚假的宁静。紧接着,火把的光亮如同一条条蜿蜒的毒蛇,迅速在街巷中游走、汇聚,朝着同一个目标——皇宫——汹涌而去。
蹄声如雷,甲胄碰撞,刀剑在火把映照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一支支队伍从黑暗中涌出,他们服色各异,有身着王府亲兵服饰的彪悍武士,有穿着陈旧边军甲胄的悍卒,也有明显是世家圈养的死士家丁,甚至夹杂着一些江湖草莽的打扮。人数粗略看去,竟不下五六千之众!他们在数名核心将领的指挥下,沉默而迅速地完成了对皇宫外围各条主要通道的封锁与控制,将整个紫禁城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之人,正是萧珣。
他今夜未着亲王常服,而是换上了一身玄铁鳞甲,外罩墨色绣金蟠龙披风,腰间悬着一柄古朴长剑。他骑在一匹通体乌黑、唯有四蹄雪白的骏马之上,面色依旧带着几分刻意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在火把映照下,却亮得骇人,再无半分平日的病弱之态,只有鹰顾狼视般的锐利与冰冷决绝。他身后,是数百名全身笼罩在黑色劲装中、只露双眼的影卫,如同他延伸的阴影,散发出浓烈的杀意。
皇宫的护城河对岸,京畿三大营及禁军的部分兵马也已闻讯而动,在各自将领指挥下集结布防,与萧珣的叛军隔河对峙。然而,这些“官军”阵型之中,却明显透着混乱与犹豫,不少军官面色惶惑,士兵们交头接耳。显然,萧珣的突然发难,以及那份早已暗中散布的“清君侧”檄文与“皇帝血诏”的传言,已经造成了严重的军心浮动。陈敬与韩巍虽已按沈如晦的密令做了部署,但仓促之间,又逢内部不稳,竟未能完全阻止叛军逼近宫墙!
“止步!皇宫禁地,擅闯者格杀勿论!” 宫墙之上,值守的禁军将领厉声高喝,声音却因紧张而有些变调。箭垛之后,弓弩手纷纷张弓搭箭,但箭头却微微颤抖。
萧珣勒住战马,抬起手,身后的叛军与喧嚣戛然而止,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战马不安的响鼻。他缓缓抬头,望向那巍峨宫墙之后、灯火最为明亮的太极殿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以内力将声音远远送出,清晰而极具穿透力地响彻在皇宫内外、对峙双方的每一个角落:
“大胤的将士们!宫中的同僚们!天下忠臣义士们!本王,辅政亲王萧珣,今夜于此,非为谋逆,实为救国!”
他声音悲愤,充满了感染力:
“自先帝驾崩,陛下幼冲,本王与皇后沈氏,同受托孤之重,理当同心协力,匡扶社稷!然,沈氏自摄政以来,牝鸡司晨,倒行逆施!她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架空陛下,独揽大权!她设立女官,紊乱朝纲;勾结匈奴,暗通款曲;更借安王案,大肆株连,屠戮宗室,动摇国本!其种种作为,早已天怒人怨,人神共愤!”
他猛地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帛,高高举起,在火把下展开一角,隐约可见朱红的印鉴与斑驳的“血迹”:
“看!此乃陛下忍无可忍,于深宫之中,泣血写下的密诏!陛下亲口所言,沈氏狼子野心,已生废帝自立之恶念!陛下年幼,身陷囹圄,日夜惊恐,唯恐遭其毒手!陛下密令本王,集结忠勇,入宫勤王,清君侧,诛妖后,还政于朝,以安天下!”
“皇帝血诏!”
“清君侧!”
“诛妖后!”
叛军之中,顿时爆发出震天的呼喊,士气大振!而宫墙上的禁军和对岸的部分官军,则是一片哗然,惊疑不定之色更浓!
萧珣趁热打铁,声音更加高亢激昂:
“本王知道,尔等之中,多有受沈氏蒙蔽,或迫于其淫威者!今夜,本王只诛首恶沈如晦及其少数死党!余者,只要迷途知返,放下兵刃,原地待命,概不追究!若执迷不悟,助纣为虐,则与逆党同罪,格杀勿论!”
“本王亦在此承诺!待铲除奸佞,肃清朝堂,必奉陛下亲政,恢复祖宗法度,重赏有功将士,与天下臣民共享太平!”
威逼利诱,煽动蛊惑!萧珣深谙人心,一番话下来,不仅给了自己叛乱一个“正当”理由,更极大地动摇了对手的军心。
宫墙上的禁军将领脸色煞白,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对岸官军阵中,已有部分队伍出现明显的骚动,军官喝止之声不绝于耳。
就在这军心惶惶、千钧一发之际——
皇宫正门——承天门的巨大门楼之上,忽然灯火通明!数十盏气死风灯同时亮起,将门楼照得如同白昼。紧接着,一个清越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仪的女声,透过特制的铜喇叭,清晰地传了下来,竟隐隐压过了叛军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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