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天贶节。
晨曦初露,皇城笼罩在一层淡金色的薄雾里。昨夜下过一场急雨,汉白玉的蟠龙陛阶被洗得光洁如镜,倒映着飞檐上初升的朝阳。空气里浮动着栀子花将开未开的清冽香气,混着雨后泥土的微腥,昭示着盛夏已近在咫尺。
文华阁内却依旧清凉。冰山在角落静静散着寒意,沈如晦一袭素色云纹常服,正立在窗前。她手中握着一枚触手生温的白玉佩,玉佩边缘有一道细微的裂痕,用金丝巧妙地镶补起来,形成一枝梅花的形状。这是母亲留给她的、为数不多的旧物之一。指尖摩挲着那金丝梅花,她的目光投向窗外庭院里那株枝叶葳蕤的石榴树,榴花似火,灼灼燃烧。
“娘娘,”阿檀轻步走进,低声禀报,“礼部尚书杨大人、宗正寺卿张大人,已在阁外候旨。”
沈如晦收回目光,将玉佩小心收入怀中贴身的锦囊,转过身时,脸上已无半分方才的柔软沉湎,唯有一片沉静的威仪。
“宣。”
须发花白的礼部尚书杨守拙与面容清癯的宗正寺卿张衍躬身入内,大礼参拜。
“臣等参见皇后娘娘。”
“平身。赐座。”沈如晦在书案后坐下,阿檀奉上清茶。
杨守拙谢恩后,略一迟疑,先开口道:“不知娘娘召见臣等,有何谕示?”
沈如晦端起茶盏,却没有喝,只是用盖碗轻轻拨弄着浮叶,声音平稳无波:“今日请二位大人来,是为两件事。其一,关乎先帝后宫,亦关乎本宫私衷。”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二人:“本宫生母沈氏如懿,昔年蒙冤早逝,葬于京郊乱岗。沈家亦因此案凋零。此事,二位大人当有耳闻。”
杨守拙与张衍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凛。沈如懿之事,在当年并非秘密,只是牵扯先帝后宫阴私,又涉及当时如日中天的皇后,无人敢深究,早已尘封。如今皇后旧事重提,意欲何为?
张衍谨慎回道:“臣……略有耳闻。然事涉先帝后宫,年代久远,详情……”
“详情在此。”沈如晦打断他,从书案上拿起一份早已备好的卷宗,示意阿檀递给二人。
杨守拙接过,与张衍一同翻阅。卷宗内,详细罗列了当年沈如懿“急病而亡”前后的疑点:太医诊断记录的矛盾、贴身宫女“意外”溺毙、沈家随后迅速被罗织罪名流放的时间线……更有数份新的证词,指认当年之事乃当年皇后为灭口而设计。其中一份证词,赫然来自已故的静水庵尼姑静观的临终遗书抄本!
两人越看越是心惊,额角渗出细密汗珠。这份卷宗若公布出去,无异于在朝堂投下一道惊雷!不仅涉及先帝妃嫔冤案,更直指当年皇后涉嫌谋害宫妃、构陷大臣!这……
“娘娘,”杨守拙放下卷宗,声音发干,“此案……证据确凿,令人扼腕。沈夫人蒙受不白之冤,实乃憾事。然……”他斟酌着词句,“事隔多年,是否……”
“杨尚书是觉得,因时隔多年,沈氏母女的冤屈、沈家满门的血泪,就该永远埋没,不得昭雪?”沈如晦的声音依旧平静,目光却如冰锥般刺来。
杨守拙浑身一颤,连忙起身躬身:“臣不敢!臣绝无此意!只是……兹事体大,恐引发朝野震荡,于陛下、于娘娘圣誉亦有碍……”
“杨大人,”张衍忽然开口,他年岁更长,历经三朝,语气更为沉稳,“老臣以为,冤屈既在,便当昭雪,此乃天理公道。至于牵扯何人……娘娘既然将此卷宗示于我等,必有周全之策。我等为臣子者,当依律法、循礼制,为娘娘分忧,为冤者申张,方是正道。”
他这番话,既表明支持沈如晦为母平反的立场,又将皮球踢回给她——如何处置前太后这个敏感人物,还得娘娘您自己拿主意。
沈如晦看了张衍一眼,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她放下茶盏,缓缓道:“张寺卿所言极是。本宫今日,并非要掀起惊涛骇浪,更非要对太后如何。前太后乃先帝嫡母,凤体尊贵,本宫身为儿媳,自当恪尽孝道。”
她话锋一转:“然,母亲之冤,沈家之屈,亦不可不申。本宫思之再三,以为可如此处置:沈氏如懿,性情温良,德行无亏,当年蒙冤,实乃奸人构陷。今查证属实,理当平反,追封位号,迁葬皇陵,以安亡魂,以慰生者。至于当年构陷之人……”她语气微冷,“既已过去多年,且首恶已得天道,便不再深究具体名姓,只以‘奸人构陷’四字涵盖,了结此案。如此,既全了孝道,申了冤屈,亦顾全了皇家体面与朝局稳定。二位大人以为如何?”
杨守拙与张衍闻言,心中稍定。娘娘这是要将矛头模糊化,避开与前太后的直接冲突,只求为母族平反追封。这无疑是眼下最稳妥、也最能被各方接受的处理方式。
“娘娘圣虑周全,臣等钦佩!”杨守拙连忙表态,“追封沈夫人,合乎礼法人情。不知娘娘欲追封何等位号?迁葬于皇陵何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如晦传请大家收藏:(m.zjsw.org)如晦传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