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内的温暖与缠绵，如同沙漠中短暂出现的海市蜃楼，美好得近乎不真实。当黎明的曙光透过简陋的窗棂，驱散屋内的昏暗时，现实那冰冷而坚硬的轮廓，便再次清晰地显现出来。
叶凡醒来时，臂弯里还枕着柳如烟。她睡得并不安稳，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微微颤动着，仿佛在梦境中依旧经历着昨日的惊心动魄。他静静地凝视着她沉睡的容颜，一夜的亲密无间并未消减她半分美艳，反而在那份惊心动魄之上，增添了一抹属于小女人的、慵懒而依赖的风情。她的眉头微微蹙着，即使在睡梦中，似乎也承载着一丝化不开的沉重。
他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她的眉间，想要抚平那若有若无的褶皱。心底涌起的，是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浓烈爱意与不舍。他多么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停留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没有外界的纷扰，没有肩上的责任，没有……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柳如烟缓缓睁开了眼睛。初醒的迷茫散去后，对上他深邃而复杂的目光，她先是微微一怔，随即，昨夜所有的记忆与激情回笼，脸颊不由自主地泛起一层薄红。但那份羞涩很快便被一种更深沉的、了然的情绪所取代。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交流，昨夜的炽热与亲密犹在眼前，但分离的阴影，已经如同窗外逐渐明亮的天光，不容抗拒地笼罩下来。
最终，是柳如烟先移开了视线，她轻轻坐起身，拉过一旁的衬衫披上，动作间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天亮了。”她轻声说，声音还带着一丝晨起的沙哑。
“嗯。”叶凡应了一声，也坐起身。他看着她的背影，那纤细却挺直的脊梁，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什么。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带着一种令人心慌的压抑。
“跟我回去，如烟。”叶凡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尽管他知道希望渺茫。“我们可以一起面对所有事情。擎天的事情，我可以安排好。你想做救援，我们可以成立基金会，可以用更安全、更有效的方式去做，不必非要留在这个随时可能丢掉性命的地方！”
柳如烟系扣子的手指微微一顿，没有回头。她望着窗外那片被朝阳染上金边的、依旧贫瘠而充满不确定性的土地，缓缓摇头。
“叶凡，这里需要我。”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不是作为一个慈善家，远远地提供资金。而是作为他们中的一员，亲手去包扎伤口，去传递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在这里，我才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是有价值的，是……柳如烟，而不是任何人的附庸，也不是那个只会用极端方式去索求爱的可怜虫。”
她终于转过身，看向他，眼中是昨夜未曾有过的清明与决绝：“我的人生意义，在这里重新找到了锚点。离开这里，回到那个光鲜亮丽却充满算计和回忆的世界，那个‘找不到位置’的柳如烟，又会回来。我不想再变回那个样子。”
叶凡的心，随着她的话语，一点点沉入谷底。他理解她，正是因为理解，才更加痛苦。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光芒，那是一种找到了真正归属感和价值感的、发自内心的光芒。他怎能忍心，亲手掐灭这束在她历经磨难后才寻得的光？
“那我呢？”他问，声音干涩，“我们呢？昨夜……难道什么都不算吗？”
柳如烟的眼中迅速弥漫起一层水雾，但她倔强地没有让泪水落下。“昨夜，很美。”她走近他，伸手，指尖轻轻抚过他紧蹙的眉头，带着无限的眷恋与心疼，“它让我知道，我们之间……是真的。不是我的错觉，也不是你的愧疚。它让我确认，我爱你，叶凡，从未改变。”
她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却仿佛带着电流，让叶凡的心脏一阵阵紧缩。
“可是，爱不是束缚，不是吗？”她看着他，泪水终于滑落，却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微笑，“你不能为我放弃你的帝国，那是你的战场，是你的责任，是无数人的依靠。同样，我也不能为你，放弃我刚刚找到的、能够让我灵魂安宁的战场。”
“我们……都有各自无法逃避的战场了，叶凡。”
这句话，像最终的判决，敲碎了叶凡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是啊，他的战场在江城，在擎天资本那高耸入云的塔楼里，那里有苏雨墨的等待，有林晚晴的支持，更有数以万计员工和股东的生计系于他一身。他不能任性，不能抛下一切。而她的战场，在这里，在这片饱经战火摧残的土地上，在这些需要帮助的人们中间，在她重新构建的自我价值里。
他们相爱，深刻而真实。但他们的路，在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交汇后，终究要通向不同的方向。
一种巨大的、近乎绝望的无奈与心痛，如同潮水般将叶凡淹没。他猛地伸出手，将柳如烟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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