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筐在肩上晃出细碎的响动时，阿禾正踮脚把最后一把艾草塞进缝隙。筐底的露水打湿了裤脚，凉丝丝的，却抵不过怀里揣着的那包红糖的温度——是昨儿帮张婶纺线换的，用来看望西坡的柳奶奶正好。
“阿禾，等等！”身后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是隔壁的阿树，他手里攥着个油纸包，跑得上气不接，“我娘让……让我把这个给柳奶奶。”油纸包里飘出芝麻香，阿禾认得，是张婶新烙的芝麻饼，面上还撒着白糖，是柳奶奶最爱吃的。
“算你跑得快，再晚一步我就过石板桥了。”阿禾笑着往旁边挪了挪，给阿树腾了个位置。竹筐相撞发出“咯吱”声，里面的艾草蹭着两人的胳膊，带着清苦的药香。西坡的路比想象中难走，昨儿下过雨的坡地滑得很，阿树好几次差点摔倒，都被阿禾伸手拽住。
“你慢点，”阿禾把肩上的竹筐往上提了提，“柳奶奶的关节炎犯了，咱们得把艾草晒透了给她焐膝盖，摔了可就白费力气了。”阿树“嗯”了一声，忽然指着前面的老槐树喊：“你看！柳奶奶在门口呢！”
果然，槐树下的石凳上，柳奶奶正拄着拐杖张望，蓝布帕子在风里轻轻飘。阿禾心里一紧，加快了脚步——老人家定是等急了。近了才发现，柳奶奶手里还拿着双布鞋，针脚歪歪扭扭的，却是用阿禾去年送的蓝布头做的，鞋面上绣着朵歪歪扭扭的蒲公英。
“傻孩子，说了不用总跑来看我。”柳奶奶想站起来，却被阿禾按住。阿树已经机灵地把芝麻饼递过去，老人家摸出块塞进嘴里，眼睛笑成了月牙：“还是你娘的手艺好，甜到心坎里了。”
阿禾把艾草从竹筐里抱出来，摊在院角的竹席上：“这是带露水割的艾草，晒三天再焐，比陈艾管用。”她蹲下身帮柳奶奶捶腿，指尖触到老人膝盖上的护膝，粗布里面塞着旧棉絮，已经硬邦邦的，“这护膝该换了，我给您带了新棉絮，回头拆了重填。”
柳奶奶拉着她的手不肯放，指腹摩挲着她掌心的茧子：“又去河边浣纱了？看这手糙的。”阿禾慌忙把红糖掏出来：“您尝尝这个，张婶说用它煮姜茶，比白糖暖。”话没说完，就被柳奶奶拽进里屋，指着炕头的木箱说：“打开看看。”
木箱里铺着块靛蓝染的粗布，上面摆着个竹制针线笸箩，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线轴，顶头放着个新做的布偶，穿着小袄小裤，眉眼是用黑线绣的，竟有几分像阿禾。“前儿见你总抱着个破布娃娃睡觉，”柳奶奶笑得皱纹都挤在一起，“我这双老眼不中用了，绣了三天才成，你别嫌弃。”
阿树在院外喊：“阿禾，艾草要翻个面了！”阿禾抱着布偶跑出去，见他正踮脚够竹席边角的艾草，竹筐倒扣在地上，里面的芝麻饼渣撒了些出来，引来几只麻雀啄食。“笨手笨脚的，”她笑着骂，却把自己的帕子递过去，“擦擦汗，看你脸脏的。”
阿树接过帕子，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玻璃珠，是他攒了半年弹珠换的，透亮得像块冰：“给你，塞布偶肚子里当铃铛，摇起来响。”阿禾把玻璃珠塞进布偶衣襟，果然听见细碎的“叮咚”声，像檐角的风铃。
艾草在阳光下慢慢舒展，药香混着芝麻饼的甜，漫过矮墙飘向远处的麦田。柳奶奶坐在门口纳鞋底，针脚虽慢，每一下都扎得很实。阿禾抱着布偶靠在她身边，看阿树追着麻雀跑，竹筐滚到了老槐树底下，里面的艾草影子被拉得很长，像双温柔的手，轻轻托着这方小院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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