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钻出沟，就听见远处传来号角声，三长一短，急促得很。
“这是集结令。”吴老炭喘着气，“他们要搜山了。”
陆昭趴在地上，回望火场。火光中人影奔走，像一窝被捅的蚂蚁。有人抬着伤员，有人牵马集结，乱成一团。
“粮仓没了。”他说，“三天之内，他们就得断粮。”
旧仆之子问：“咱们现在去哪儿？”
“往西。”陆昭站起身，“去荒坡，找个高处歇脚。”
“歇？不怕他们追上来？”
“追？”陆昭笑了，“他们现在最怕的不是咱们，是火。”
他从怀里摸出一小撮盐，撒在路边：“知道为什么黄巾军裹黄巾吗？”
“因为‘苍天已死’？”吴老炭问。
“不，因为显眼。”陆昭拍拍手，“他们怕自己人夜里走散，就裹个黄布当记号。可现在，火一起，他们连自己人都认不清。”
他抬头看天：“火光冲天，烟遮月色，谁分得清谁是自己人？谁又敢说自己不是放火的？”
吴老炭若有所思：“所以……他们会互相猜忌？”
“猜忌是轻的。”陆昭往前走，“等他们发现粮没了，第一反应不是找咱们，是找内鬼。谁昨晚没在岗？谁跟外人说过话？谁家里刚吃了顿饱饭？”
他回头看了眼火场：“一把火，烧的不是草垛，是人心。”
一行人爬上荒坡，找了个背风的洼地。火光还在远处跳动，像一只发狂的红眼。
陆昭从包袱里掏出一块干饼，掰成三份，分了。
“吃。”他说，“吃饱了才有力气传话。”
“传什么话？”吴老炭问。
“鬼火。”陆昭咬了一口饼，含糊道，“就说昨夜有鬼火从天而降，专烧不义之粮。黄巾劫掠百姓，老天爷看不过眼，派火神来收账了。”
吴老炭笑出声：“这话说出去，他们不得吓破胆？”
“吓破胆是好事。”陆昭抹了抹嘴，“胆破了，手就软，刀就拿不稳。等他们自己乱起来，咱们再动。”
他站起身，望向火光尽头：“现在，他们不是在找咱们，是在找鬼。”
旧仆之子突然指着远处：“少爷，有人往这边来了！”
陆昭眯眼一看，一队黄巾兵正从火场分出，约莫十来人，举着火把，朝荒坡这边搜过来。
“别动。”他说，“趴下。”
三人立刻伏地。
那队人走到半山腰，忽然停下。一人指着火场方向，大声说：“你们看！那火……是不是在动？”
其他人抬头。
火光摇曳，烟柱扭曲，像一条巨蛇在天上爬。
“鬼火！”有人哆嗦，“真是鬼火！天罚来了！”
领头的头目骂了一句，抬脚踹了他一下：“闭嘴！再胡说，军法处置！”
可他自己也盯着火光，手在抖。
陆昭趴在地上，嘴角微扬。
“你看，”他低声说，“他们自己都信了。”
吴老炭咽了口唾沫：“这火……真像有鬼。”
“火没鬼。”陆昭摸了摸腰间的环首刀，“人有。”
他忽然抬手，从发间抽出铁签，在泥地上划了道线。线直，像尺子量过。
远处，那队黄巾兵已经开始后退，火把举得高高的，像是怕黑暗里跳出什么。
陆昭盯着他们，忽然说：“明天这时候，他们不会再搜山了。”
“为什么？”
“因为没人敢半夜出门。”他把铁签插进土里，“鬼火一说传开，谁还敢值夜？谁还敢运粮？”
他站起身，拍掉身上的土：“咱们不用跑，他们自己会乱。”
旧仆之子问：“那咱们下一步？”
陆昭望向西北方向，那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等。”他说，“等他们自己把自己烧垮。”
他转身要走，忽然停住。
远处火场边缘，一匹马失控般冲出火光，背上没人，缰绳拖地，跑了几步，前腿一软，跪倒在地。
马头一偏，正对着荒坡方向。
陆昭盯着那马，一动不动。
马的眼睛，在火光下泛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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