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建在皇宫最高的地方,孤零零地立在山巅。风很大,吹得人站不稳。云芷和霜枝抬着赵屹,一步一步往上挪,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沈砚青带着人守在台阶下面,刀出鞘,箭上弦,紧张地盯着四周漆黑的夜空。
少仙官已经等在台上了。他换了一身宽大的白色法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观星台的地面上,用不知名的银色粉末画了一个巨大的、复杂的阵法,线条交错,像天上的星图。阵法中央,放着那块引星珏,在夜色中发出柔和的白光。
“放在阵眼。”少仙官指了指阵法中心。
云芷和霜枝小心地把裹着锦被的赵屹放在引星珏旁边。赵屹的脸白得像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血。”少仙官伸出手。
云芷把那个小茶杯递过去,里面的血已经有些凝固了。少仙官接过,手指沾血,在赵屹额头、心口、手心脚心各点了一下,画上简单的符文。然后,他将剩余的血,缓缓倒在引星珏上。
血珠落在白玉上,没有滑落,反而像被吸进去一样,渗了进去。引星珏的光芒瞬间变成了淡金色。
“站到坎位。”少仙官对云芷说,自己则走到离位,盘膝坐下,将一根碧玉箫横在膝上。
云芷依言站好。霜枝退到台阶口守着。
子时到了。
少仙官闭上眼睛,开始吹箫。箫声不像之前在角楼那样空灵,而是低沉、厚重,每一个音符都像锤子,敲在阵法上。地上的银色线条一条接一条亮起,发出嗡鸣。引星珏的金光越来越盛,化作一道光柱,冲天而起,刺入厚厚的云层。
天上,被魔云遮挡的星辰,似乎感应到了召唤,几颗特别亮的星顽强地透出云层,投下几缕极其微弱的星光,汇入光柱。
云芷站在阵中,能感觉到无数细小的、温暖的光点,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像萤火虫,绕着赵屹的身体飞舞。那是他散落的星辉。它们受到精血和引星珏的召唤,正在回归。
就在这时,头顶的魔云剧烈翻涌起来。
“找死!”
云绯尖锐的怒喝震得人耳膜发疼。魔云中凝聚出一只巨大的、漆黑的利爪,带着毁灭的气息,朝着观星台狠狠抓了下来!她要打断仪式!
少仙官箫声陡然拔高,变得急促尖锐。皇宫地底,龙脉之气再次被引动,化作一条金色的巨蟒虚影,咆哮着迎向魔爪!金光与黑气撞在一起,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山体都在摇晃。魔爪被挡了一下,但龙脉之气明显落在下风,金色巨蟒虚影淡了不少。
少仙官嘴角渗出一丝血,但箫声未停。他在拼命支撑。
更多的星辉光点汇聚过来,融入赵屹体内。他的脸色似乎好了一点点。
云绯更加愤怒。魔云中又凝聚出第二只、第三只利爪,同时抓下!少仙官脸色一变,箫声出现了一丝杂音。眼看利爪就要突破龙脉的防御,撕碎观星台!
突然,躺在阵眼中的赵屹,身体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他胸口那个恐怖的伤口,在星辉的滋养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更多的星辉涌入,他身体表面开始浮现出淡淡的、如同星辰般的光晕。
当最后一批星辉光点融入他体内时——
轰!
一股强大的、纯净的、带着浩瀚星辰气息的力量,以赵屹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金光耀眼,瞬间冲散了观星台上空的魔云!那几只抓下来的魔爪,像冰雪遇到烈阳,瞬间消融瓦解!
云绯的投影发出一声夹杂着痛苦和难以置信的尖叫,被这股力量震得向后飞退,变得模糊了不少。
金光缓缓收敛。
赵屹的身体漂浮起来,离地一尺,静静悬在空中。他周身缭绕着淡淡的星辉,额头上,一个复杂的银色星辰印记缓缓浮现,散发着威严。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是属于凡人赵屹的锐利和沉稳,而是变得无比深邃,像蕴藏了万古星空,充满了沧桑和淡漠。这是天权星君的眼神。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掠过嘴角带血、仍在吹箫的少仙官,掠过台阶口目瞪口呆的霜枝和沈砚青,最后,落在了阵法坎位上,那个脸色苍白、手心还在渗血、正紧张地看着他的云芷身上。
星君眼中的沧桑和淡漠,像冰雪遇到暖阳,迅速消融。那深邃的眼底,闪过一丝清晰的痛楚,一丝失而复得的庆幸,还有更多复杂难言的情绪。记忆的潮水在他脑中汹涌碰撞——仙界与云绯的婚约与决裂,堕魔的仇恨……与身边这个凡间女子相处的点滴,她的傻气,她的聪慧,她不顾一切的守护……
他漂浮的身体缓缓落下,站在云芷面前。星辉收敛入体,但那股强大的气息仍在。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云芷那只缠着布条、还在渗血的手。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
“云芷。”
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云芷熟悉的语调,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星君,而是那个会护着她的赵屹。
他叫的是她今生的名字。
云芷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赵屹(或者说,天权星君)看着她流泪的样子,眉头微皱,伸手想替她擦掉,指尖碰到她冰凉的脸颊,动作有些生涩。他融合了两世的记忆,此刻心情复杂得如同乱麻。面对云绯,是旧怨与新仇。面对云芷,是愧疚、感激,还有一丝他尚未完全明了,却真实存在的情愫。
少仙官停止了吹箫,擦掉嘴角的血,默默看着他们。霜枝和沈砚青松了口气,却也不敢上前。
夜空上,魔云依旧在翻滚,云绯的投影虽然受挫,却并未离去,冰冷的杀意锁定着观星台。
星君归来,力量复苏。但前世的恩怨,今生的情愫,以及眼前不死不休的魔尊,都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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