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沼边缘的瘴气仿佛有生命,黏稠地缠绕着何初帆的脚踝,带着腐肉与硫磺混合的腥臭,却无法发出半点声响。
他每一步都落在腐烂的苔藓与枯骨之间,悄然无息,如同一个行走在世间的幽灵。
脚下湿滑的苔藓在足底发出细微的“噗嗤”声,而枯骨偶尔碎裂的轻响,像被刻意压抑的呜咽,旋即被死寂吞没。
那身影狼王的黑皮已不再是单纯的遮蔽物,它像活物般紧贴着何初帆的脊背,随着他体内元素之力的每一次奔涌,皮毛深处便会亮起蛛网般的暗红纹路,灼热的触感透过皮肤渗入骨髓,仿佛狼王暴虐的残魂被禁锢其中,发出无声的咆哮。
这层由憎恨与力量交织而成的战袍,隔绝了沼泽的湿冷,也隔绝了他仅存的最后一丝人性温度——那温度,曾是母亲掌心的暖意,是教室窗棂透进的晨光。
行至一处尚算清澈的水潭,他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风停了,林间连虫鸣都消失了,只有水滴从蕨叶尖端坠落的“嗒”声,清晰得刺耳。
水面倒映出的景象让他瞳孔微微一缩。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野人。
枯草般的长发纠结着垂落肩头,遮住了半张脸,发丝间还挂着几缕干涸的血痂,触手粗粝如麻绳。
眼窝因长期的饥饿与警惕而深深凹陷,唯独那双眼睛,在昏暗天光下时常会泛起一抹幽蓝的微光,那是元素之力过度侵染身体的标志,像两簇在寒夜中摇曳的鬼火。
他的嘴唇总是习惯性地紧抿着,线条冷硬,嘴角甚至有一道新结的裂口,舔舐时传来咸腥的痛感,像一头常年独行、随时准备扑杀撕咬的孤狼。
他缓缓蹲下,枯瘦的手指伸向水面,指尖触及冰凉的倒影——那寒意顺着神经直刺脑髓,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搅碎了那张狰狞的面孔。
一个来自遥远记忆深处的声音,带着几分自嘲与迷茫,从他干裂的喉咙里低低溢出:“你还记得……‘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吗?”
倒影无言,只是随着涟漪破碎又重组,依旧是那副麻木而警惕的野兽模样。
那句曾支撑他整个青春的誓言,在此刻这片茹毛饮血的异界丛林里,显得如此荒谬可笑。
一股无名怒火骤然从胸腔喷涌而出,他猛地一拳砸向水面!
“哗啦!”水花四溅,冰冷的液体泼上他的脸颊,带着腐叶的土腥味。
倒影彻底粉碎。
他霍然起身,脚步踏碎身后的枯枝,不再看那破碎的水面一眼,转身迈开大步,毫不犹豫地走向了森林更深、更黑暗的腹地。
森林越来越密,瘴气越来越浓,他像一头被放逐的孤狼,在黑暗中穿行了整整一夜。
树影如鬼魅般交错,脚下腐叶厚积,每一步都陷入湿泥,发出“咕唧”的闷响。
直到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降临,他才在一处断崖边缘停下。
风向忽然一变,一丝极淡的烟火味混着铁锈气息飘来,鼻腔顿时泛起金属般的腥甜。
他鼻翼微动,瞳孔骤缩——有人类的气息。
俯瞰下去,密林间几点微弱的火光正缓缓移动,伴随着压抑的交谈与金属轻响。
一支五人小队正小心翼翼地穿行其间。
为首的是个独眼疤脸的壮汉,腰间明晃晃地挂着一块人族王国的通缉令,显然是个亡命之徒。
然而,就是这样一群人,却带着详尽的地图与充足的干粮,目标明确。
何初帆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舌尖舔过干裂的嘴唇。
那不是饥饿,而是一种更为原始的渴望——渴望语言,渴望回应,渴望确认自己尚未彻底沦为野兽。
他身形一闪,如影掠出,在夜色中划过一道无声弧线。
再回时,肩头已扛着一头庞大的双角魔鹿,喉部一道利落的裂口,鲜血正顺着脖颈汩汩淌下,温热的腥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缓缓抽出那柄用狼王胫骨磨成的骨刃,刃口在长久的磨砺下泛着森白的寒光,指尖抚过刃面,传来细微的刺痛感。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这次,换我来选你们。”然而,就在杀意攀至顶峰的瞬间,老猿那苍老而温和的面孔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伴随着那句警示:“你若只为恨而活,终将化作灰烬,连存在的痕迹都留不下。”
何初帆闭上双眼,胸膛剧烈起伏了片刻。
当再睁开时,所有的狂躁与杀戮欲望都已沉淀下去,只剩下如深渊般冰冷的算计。
“我不只为恨……”他对自己说,“我为活下去。”
他放弃了偷袭,身体如狸猫般悄然滑下断崖,在身后一株倒伏的树根旁,用骨刃轻轻划下三道斜痕——那是老猿教他的“回音记号”,只有懂得倾听大地的人才能读懂。
当他从巨大的蕨类植物阴影中走出时,身上浓烈的野兽腥气与血腥味瞬间让那支五人小队炸了毛。
弓弦拉满的嗡鸣声和刀剑出鞘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金属的冷光映在他幽蓝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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