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的脚掌落在第九阶石面时,一声清脆的、仿佛琉璃碎裂的声响,自他神魂深处传来。
那是旧神格崩解的哀鸣——尖锐而冰冷,如同亿万根银针刺入识海,又在瞬间化作无声的湮灭。
曾几何时,象征着至高无上元素权柄的七彩神辉,此刻如同一件被强行砸碎的艺术品,化作亿万点璀璨的星屑,从他周身逸散,坠入这片无尽的血色虚空,转瞬即逝。
每一粒光尘滑落时,都拖曳出细碎的虹光,像流星垂死前最后的叹息,在虚空中划出短暂却凄美的轨迹。
旧的秩序在瓦解,而新的毁灭正在诞生。
修罗黑焰,一种比虚无更加纯粹的黑暗,猛地自体内喷涌而出,如同活物般贪婪地舔舐着那些逸散的神辉碎片。
那火焰没有温度,却让空气发出焦灼的“噼啪”声,仿佛连空间本身都在被腐蚀。
它缠绕着何初帆的四肢百骸,每一次跳动都像有千万根黑针刺入骨髓,将最后一丝残余的“神性”焚烧殆尽。
他每再上一阶,这种剥离与重塑的痛苦便加剧一分,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撕扯他的灵魂,要将他曾为元素之神的一切痕迹彻底抹去。
皮肤之下,血管如熔岩般灼烫,而灵魂却在极寒中冻结,两种极端的触感交替撕裂着他。
当他踏上第五十阶时,识海之内掀起滔天巨浪。
那头蛰伏已久的凶兽凌罗,其咆哮声如万千雷霆同时炸响,震得他耳膜生疼,颅骨欲裂:“主人!舍弃神格,方得真修罗!神明是天地的囚徒,而修罗,是天地的屠夫!您要做的,不是取代旧神,而是将这天地,连同那高高在上的规则一并葬送!”
识海深处,九道贯穿星河的赤红锁链轰然震颤,铁环撞击之声如远古战鼓,沉闷而磅礴,仿佛自时间尽头传来,回应着主人意志的蜕变。
何初帆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地承受着。
那不仅仅是力量的转换,更是意志的炼狱。
痛楚如潮水,撕裂着他的魂魄,但他眼神中古井无波,仿佛那正在被撕碎的,只是一个早已不属于他的躯壳。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影子里,鬼童子那三首六臂的轮廓骤然凝实,它猛地跪伏在地,三颗头颅上的六只眼睛充满了暴戾与急切,齐声嘶吼:“主人!南方大地,三百六十座人族大城,那些蝼蚁般的修士至今仍未停手!他们以‘净魂阵’日夜焚烧,要将她的名字从这世间彻底抹去!”
这个名字,像一根淬毒的尖刺,瞬间刺穿了何初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沉稳。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虚握,一柄由纯粹杀意与黑暗构成的修罗之刃虚影在他掌中成型。
那刃身尚未凝实,却已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寒意,割裂空气时发出细微的“嘶鸣”,如同恶兽低语。
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只是对着南方,轻轻一斩。
千里之外,南方疆域,三百六十座雄城中央,高耸入云的焚魂炉正烈焰熊熊。
炉中燃烧的,是无数刻有“暮千城”三字的魂木。
火焰呈暗金色,每一次跃动都伴随着低沉的哀吟,那是灵魂被灼烧时的无声哭喊。
热浪蒸腾,连空气都扭曲变形,修士们跪伏在地,口中诵念着净化咒文,声音汇成一片阴冷的潮水。
就在这一刹那,三百六十座坚不可摧的法宝巨炉,毫无征兆地同时炸裂!
轰——!
恐怖的能量冲击如怒潮般席卷四方,将周围的修士瞬间掀飞,骨骼断裂声此起彼伏。
而那炉中飞扬的、本该魂飞魄散的灰烬,却在空中诡异地汇聚,凝成三百六十个白发女子的虚影。
她们的面容模糊,却有着同样空洞的眼神,齐声发出幽幽低语,那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湿冷的寒意,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南方,连风都为之凝滞。
“她说要我报仇……那这天下,我屠定了。”
那一斩之后,天地归于死寂。
风不再动,血色虚空仿佛也被冻结了一瞬。
而在那寂静的尽头,遥远的极北,一点微弱的火光,正悄然亮起……
极北冰原的边缘,风雪如刀。
刺骨的寒风刮过冰壁,发出凄厉的呜咽,如同亡魂在低语。
柳轻眉蜷缩在一处冰洞内,用自己微弱的灵力撑起一道屏障,抵御着严寒。
灵力屏障表面结满霜花,每一次呼吸都在面前凝成白雾,又迅速被寒风吹散。
她手中捧着一卷已经残破不堪的古籍手札,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指节冻得发青,却仍死死攥着那泛黄的纸页。
这是暮千城生前唯一留下的东西。
上面没有惊天动地的功法,也没有深奥晦涩的道理,只记载了一个女孩如何在整个王国的追杀下艰难求生,如何在孤寂的月夜下笨拙地抚琴,如何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用稚嫩的笔迹写下那一行被泪水浸染过的字:若有一日,我也能被人爱,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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