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晨昏更迭,朝夕相守,她的身影、气息、笑靥乃至最微小的习惯,早已无声无息完完整整地镌刻进他的每一缕神魂,成为比呼吸更自然的存在。
他们未曾缔结契约,却以最古老朴素的方式结为了夫妻。
以无妄之境的天地为证,共执一笔,在自制的洒金绡帛上写就婚书,许下不离不弃的誓言。
如红尘中最寻常的伴侣,在这片被遗忘的世外桃源里,将岁月过成了静好的诗篇。
小云眠是在绵延无尽的爱意与期盼中孕育、降临。
无论是阮轻舞,还是夕昼,都将她视若珍宝,倾注了毫无保留的、深邃的爱。
夕昼,本是执掌星辰经纬、通晓万物至理的存在,近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虚无神的本性,就是洁癖入骨,对一切不洁,有着近乎本能的抗拒与不适。
可偏偏,为了他的妻女,那深入骨髓的习性,竟被一点点艰难却坚定地克服了。
夫人让他去溪边浣衣,他便学着辨认皂荚,仔细漂洗,哪怕指尖被冷水浸得发白,眉头微蹙,也从未迟疑。
夫人说想要一个安稳的家,他便亲自勘察地形,挑选竹木,一凿一斧,亲手建起了这座临水望云的“漱雪庐”。
他甚至学会了纺纱织布,对照着阮轻舞偶尔的描述与想象,耐心地将柔软纤维制成贴身的衣物。
学会了辨识矿石宝玉,打磨雕琢,为她们做出独一无二的首饰。
纵使没有半分灵力可以倚仗,他依然凭借智慧与那双曾执掌法则的手,将妻女的生活打理得妥帖温暖,井井有条。
庐外,那一畦生机盎然的小菜园,和那片错落有致、四季有花的小院,皆是他亲手开垦、播种、照料。
从辨认种子到松土施肥,从修剪花枝到驱赶偶尔的虫害,他做得一丝不苟,如同对待最精妙的术法。
如今的他,是能立于清雅厅堂抚琴论道的君子,亦是能深入烟火厨房烹制羹汤的凡人,更是能与爱妻共赴云雨、极尽缠绵的夫君。
在阮轻舞面前,他的情绪总是稳定而包容。
他静默倾听,温柔回应,懂得她每一个眼神与细微动作背后的含义,相处起来,是令人沉溺的舒适与安心。
昔日高不可攀的魔族大祭司,在这无妄之境里,心甘情愿地坠入凡尘,将所有的智慧、耐心与深情,都化作了守护这一方小小天地、呵护怀中人的点滴日常。
他清冷依旧,却因爱染上了人间最暖的烟火色。
他一直以为,自己与她之间,隔着整条无法逾越的星河,永世不会有交集。
她的良配,或许是那位端坐九重、佛心亦为她倾覆的天帝谢云止。
或许是与她青梅竹马,杀伐果决却将万千柔情独予一人的南域王阮扶风。
又或许是碧海深处容颜绝世、掌御万顷波涛的海皇月沉璧……
他独独未曾料到,最终携她之手、与她共度晨昏的,竟会是他这个在岁月长河隔岸观火的魔族大祭司。
红尘万丈的悲欢离合,他从未想过要涉水入场,只做那永恒的看客。
可命运偏偏将他推入了戏台中央,成了那戏中人。
与此同时,至高天,虚无神殿。
端坐于冰冷神座之上的虚无神本体,已不复往日的绝对冷静。
那双映照着万古空寂的粉眸深处,正泛起一丝深邃到无法忽视的困惑。
他怎么也参不透,自己那本该在堕神渊中寂灭归返的历劫之身,究竟在何处、因何故,迟迟未能回归本源。
不止是他,其余几位同样在等待历劫身圆满归来的至高神,心境亦濒临某种微妙的临界。
“他们……怎的还不死?”
邪神把玩着手中一缕紫焰,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耐与不解,那总挂着玩味笑意的脸上,罕见地笼上一层阴郁。
“真就这么难死吗?”
寂灭神雪千澈周身寒意更盛,仿佛连时间都要冻结,他冰冷的眸光扫过虚空,似在质问那偏离轨道的命数。
“历个劫而已……”
魔神揉了揉眉心,难得地与邪神有了同感。
“怎的……一个二个,都回不来了?”
殿内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几位执掌寰宇本源法则的至高存在,竟齐齐被自家分魂的下落不明,搅得心神不宁,实乃亘古未有的奇事。
最终还是轮回神风烬打破了寂静,他手中一枚玉色的轮回印缓缓旋转,神色是罕见的凝重:
“眼下,唯有玄焰的历劫身,其命书上标注的死劫之期将近。倘若连他也……”
他未尽之言,众神皆明。
若连最后一位的历劫身也未能如期归来,那便意味着,这场波及数位至高神的历劫,定然在某处,生了天大的超出他们掌控之事。
毕竟,寂灭、邪神、轮回、冥神乃至虚无神,他们各自历劫身命书上那最终的红线,早已悄然滑过,无声无息。
他们很可能无法渡劫成功。
“不若……看一眼。”
冥神司离忽然开口,声音如九幽寒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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