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抬了抬帽子,往前走了一步。风刮过耳朵,一股铁锈混着烂叶子的味儿,像是从地底下冒上来的。他没回头,但知道赵铁柱跟在后面半步远,机械臂收在包里,只露个断口,金属边参差不齐,像被咬过,又像烧断的。
祠堂外头风停了,竹林静得不对劲。虫不叫,鸟不响,整片林子像被人按了静音。地上那条从青铜鼎伸出来的发光菌丝,贴着地面往北爬,光一明一灭,像心跳不稳,在夜里画出一条细线。陈砚低头看小指,血还在渗,布条吸饱了,发黑,边上结了层薄痂。他没扎紧,反而松了松结,让一滴血顺着指尖落下去,砸在菌丝最粗的那节上。
“啪。”
轻响,像水滴进油锅。光猛地一闪,菌丝抽了下,像通了电,接着稳下来,光连成一线,像睡醒的神经。
“它认血。”赵铁柱蹲下,用刀刮了点菌丝塞进管子。试管壁立刻爬出细纹,放射状,跟三年前在父亲书房暗格里找到的那张残页背面的雷雨纹一模一样——上面就四个字:“地脉将启”。
陈砚没吭声。他从怀里掏出那张残页,按在胸口,左手三指捻了点土,慢慢摁进地里。残页震了一下,发热,像被什么唤醒。菌丝的光也跟着稳了,连成清晰的线,直指镇北那口废井——父亲最后一次任务消失的地方。
他们顺着光走。每走三十步,残页就烫一次,像在确认方向。田埂两边的庄稼枯得怪,不是旱死,也不是虫咬,叶子卷得像被声波震过,边发黑却没烧痕。陈砚蹲下,抓了把土,搓了搓,湿度正常,但土里有极细的荧光碎屑,像灰,又像某种东西代谢后的渣。
“这菌不是自己长的。”他声音压得低,快被风吹散,“是人种的……还有人管着它。”
赵铁柱打开机械臂的扫描仪,刚开机,屏幕乱码,接着黑了。他拔电池,发现电极被腐蚀,里面长了绿晶,像菌丝分泌的酸渗进去了。“跟鼎里的代谢物一样。”他把电池扔了,金属壳落地“咚”一声,“废了。”
陈砚撕下父亲工装裤一角,重新包手指。布内衬露出一小片发黄的纸,是日历碎片,写着“1963年七月廿三”。那天是农历六月初四,也是父亲档案上写的“第一次地脉共振日”。他没多看,塞进贴身口袋,把残页压在笔记本上。
周映荷的笔记本摊在石板上,满纸术语,字乱,纸面有显影药水的痕迹,像从胶片拓下来的。陈砚闭眼,手指贴地,低声问:“困在哪?”残页贴着纸发热,药水印开始发光,浮出坐标和角度。他一条条对菌丝的岔口,全对得上。最后一个点,指向废井地下三米,代号“L-17”。
“这不是农业数据。”他睁眼,瞳孔缩了,“是控制菌丝怎么长的参数,精确到厘米,连导电率都标了。”
赵铁柱盯着笔记本边上一行小字:“液相渗透率×根系阻抗=记忆重构阈值”。他抬头,嗓子发紧:“她是帮我们,还是被人用了?周映荷三年前就没了,可这些字……是最近写的。”
陈砚不答。他收好带血的布条,合上笔记本,塞进防水袋。两人继续走,菌丝的光越来越弱,越靠近废井,残页越烫,最后烫得拿不住,像烧红的铁片。他拿布裹住,贴胸口,任它烧皮肤。
井口塌了一半,锈铁圈歪在土里,像被什么东西从里头撑开的。井沿长青苔,但苔下有新刮痕,像是最近有人进出。陈砚蹲下,把残页贴在铁圈上,低声问:“你想说啥?”
残页突然变凉。刹那间,青苔下浮出荧光纹路,不是路,是一张模糊的脸——眉骨高,嘴角往下压,像在憋着什么。一闪就没了。陈砚呼吸一滞——那是父亲的脸。
赵铁柱用刀撬开井边土,机械臂刚探进去,地下传来微弱震动。他调出示波器,波形跳动,频率和鼎里菌群一致,但多了段叠加信号,像密码。
“下面有活物。”他说,“还在发信号。”
灌木突然乱晃。周映荷从井侧冲出来,膝盖砸地,手猛地插进土里,喉咙里“咯咯”响,像被卡住。她抬头,眼全是血丝,瞳孔边泛绿光,像菌丝钻进了眼睛。
陈砚立刻蹲下扶她。她手一抖,袖子滑落,小臂皮肤下浮出荧光脉络,和菌丝一样,慢慢跳动,像有东西在皮下游走。
“她被感染了。”赵铁柱退半步,机械臂自动展开。
陈砚摇头。他把残页盖在她手心,另一只手按在井边湿土上,低声:“你是想说,地脉要醒了,对吗?”
周映荷身体一僵,猛地抬头,张嘴——
“地脉要醒了!”
声音不像从她嘴里出来的,倒像从地底反弹上来,带着金属回音。井壁菌丝全亮,围成光圈,残页背面浮出四个字:“魂归有时”。三秒,光灭。周映荷瘫倒,手心压着残页,留下一个印子——断开的圆环,缺口朝北。
赵铁柱摸她脉,正常,但体温高,额头渗出绿色汗。他抬头:“她刚才那句,是警告,还是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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