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委席上那长达数分钟的沉默,如同凝固的琥珀,将时间都包裹其中。没有交头接耳,没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只有一种深沉而温润的静默在流淌。这沉默并非空洞,反而充满了无形的力量,它比任何激烈的争论、任何犀利的质询都更让张知味感到窒息般的恐慌。他紧握的拳头指节泛白,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一碗看似平平无奇的馄饨,一碗甚至有些“寒酸”的家常食物,怎么可能拥有如此魔力,让这些见多识广、品味刁钻的美食权威们集体失语,陷入一种近乎虔诚的回忆与感动之中?
终于,这厚重的寂静被一声极力压抑、却仍清晰可辨的细微啜泣打破。声音的来源,是坐在评委席相对靠中间位置的女评委,苏晴。
苏晴约莫五十岁年纪,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短发一丝不苟,平日里总是目光锐利、言辞精准,是国内美食评论界以品味刁钻、文笔犀利着称的人物。然而此刻,这位以冷静客观闻名的食评家,却用手帕紧紧掩着口鼻,肩膀微微颤动,眼泪无声地滑过她保养得宜的脸颊,冲淡了那份干练,显露出一种与她年龄和身份不符的、近乎脆弱的真实。
“苏女士,您这是……?”身旁一位年长的评委察觉到她的异样,侧过身,压低声音关切地询问。
这一声询问,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将全场所有或明或暗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苏晴身上。镜头也立刻推近,捕捉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直播屏幕前的观众们,也屏息凝神,等待着她的解释。
苏晴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情绪,但效果甚微。她抬起头,目光越过长长的评委席,深深地、深深地望向站在赛场中央、神色平静的林小风。那眼神复杂至极,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一种恍如隔世的追忆,以及某种被深深理解后的释然。
“对不起……各位,我失态了。”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却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落针可闻的会场,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未褪的哽咽,“我只是……只是忍不住……真的忍不住……”
她再次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回面前那碗已经吃掉大半的馄饨。青花瓷碗中,清亮的汤底映着顶灯的光晕,剩余的几只馄饨如银鱼般静卧,葱花翠绿。她看着它们,眼中泪光再次汹涌闪烁,仿佛透过这碗馄饨,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这碗馄饨……这味道……”她的声音渐渐沉静下来,却拥有了一种奇异的魔力,将现场和屏幕前的每一个人,都拉入了她尘封的记忆长廊:
“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大概七八岁那年的冬天。那年冬天特别冷,我得了很重的流感,连续几天高烧不退,嘴唇干裂,吃什么吐什么,一点胃口都没有。我父母工作忙,是乡下的外婆来照顾我。她没什么文化,就是个普通的农村老太太,看我病成那样,什么都吃不下,急得团团转,嘴里不停地念叨:‘这可咋办,娃不吃东西,病咋能好……’”
“后来,她看我还是什么都不肯吃,就一咬牙,裹上她那件破旧的棉袄,冒着外面鹅毛般的大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村口那家唯一的小店,用皱巴巴的手帕包着的一点零钱,称了小小一块肉。回来之后,她又跑到院子角落,扒开厚厚的积雪,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几根早就冻得硬邦邦、她一直舍不得吃的韭菜。”
“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灶房是土坯的,还漏风。我就记得,外婆就在那冰冷的灶房里,用她那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就着昏暗的灯光,一点点地剁那点少得可怜的肉,费力地和着粗糙的面粉,慢慢地擀皮……给我包了一碗馄饨。”
“真的,那时候什么都没有。没有什么老母鸡、火腿吊的高汤,就是烧开的清水,舀一勺猪油,撒一点盐。馄饨皮擀得厚薄不均,馅料也只有肉沫和一点点韭菜,粗糙得很。”
“但是……”
苏晴的泪水再次决堤,但她没有擦拭,任由它们流淌,声音却异常清晰而坚定:“但是,当我外婆端着那碗热气腾腾、冒着白气的馄饨,坐到我的炕头,用勺子小心地吹凉,然后送到我嘴边的时候……我吃下去了。那口温暖的汤,那滑滑的、带着面香的面皮,那虽然粗糙却充满了外婆全部心意的馅料……我至今都记得那个味道。它不仅仅治愈了我的病,让我终于有了食欲,它更温暖了我整个童年,那种被无条件爱着、呵护着的感觉,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她再次看向林小风,情绪变得激动起来,伸手指着那碗馄饨:“而林师傅的这碗馄饨!它……它太神奇了!它仿佛把我外婆当年做的那碗馄饨,所有的优点、所有的精髓都完美地提炼了出来,并且用更高超的技艺和更用心的态度,升华到了一个我从未想象过的极致!”
“这汤,看着清亮,入口却无比醇厚温暖,比我记忆里的那碗开水冲的猪油汤,层次丰富了何止百倍,但那种温暖的本质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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