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在阶梯的尽头止步,仿佛一道无形的界壁隔绝了两个世界。
凌子风踏入的瞬间,外界的呼啸被彻底吞噬,四周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他置身于一片倒悬的星空之下,脚下是平滑如镜的黑色石台,头顶的“星辰”散发着幽蓝的冷光,仿佛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星渊之庭的中央,那枚日月玉印静静悬浮,一半皎洁如月,一半温润如阳。
它并非静止不动,而是在以一种肉眼难以察觉的频率缓缓旋转。
一缕缕比蛛丝还要纤细的光线从玉印中垂落,如同牵引木偶的丝线,缠绕着七具半透明的残魂。
那些残魂蜷缩着,面目模糊,在光丝的拉扯下,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向着玉印升去,像是在执行一场持续了千年的献祭。
凌子风眉心紧蹙,右眼的瞳孔深处,一圈繁复的金色纹路瞬间亮起。
破妄之眼全力运转,整个世界的底层结构在他眼中被无情地拆解、重构。
那枚看似由温玉雕琢而成的日月玉印,其本质随之暴露无遗——它根本不是实体,而是一个由八段高速流转的记忆洪流交织成的能量核心。
七段洪流被古老的符文枷锁牢牢封印,呈现出晦暗的灰色,唯独第八段,空空如也,像一个等待被填满的黑洞。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玉印散发出的微光。
就在这一刹那,玉印仿佛被惊扰的活物,骤然光芒大盛。
一道光幕投射在凌子风面前,画面扭曲着成型。
那是一个古老的祭坛,矗立于星空之下。
一名身着玄色长袍的男人背对着他,身形与他有七分相似,却更显孤高与决绝。
男人手中高举着一枚玉佩,正是日月玉印的原型。
只听他用一种仿佛能穿透时间的沉重嗓音低语:“吾名凌曌,以我之魂,筑轮回之基,自此永镇此渊。”
话音落下的瞬间,男人的身体迸发出八道光流,其中七道瞬间没入祭坛的七个方位,唯有第八道,也是最微弱的一道,径直射向画面之外。
影像陡然切换,视角来到一间昏暗的密室。
一个约莫五岁的孩童躺在石床上,双目紧闭。
那第八道光流如同一条灵蛇,精准无误地钻入了他的眉心。
孩子猛地睁开眼,但那双瞳孔里没有丝毫神采,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纯白。
凌子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呼吸为之一滞。
那个孩子……分明就是幼时的自己!
但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五岁时的照片上,那双眼睛是漆黑明亮的。
一个荒谬而恐怖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炸开:那不是他……或者说,那不是最初的“他”。
那是“船”为了监视这个轮回囚笼,为自己量身打造的“监察者”。
真正的“本我”,那个属于凌子风的原始意识,或许早在千年前那场封印仪式中,就作为代价被彻底磨灭了。
而所谓的“凌子风”,只是一个被植入了预设人格的容器,每一世都在特定的时间被唤醒,像一个忠实的傀儡,确保整个轮回系统不会因为意外而崩溃。
就在凌子风的信念被彻底颠覆的同时,星渊之庭外,苏妤正顶着风沙,艰难地维持着身形。
她死死盯着那道被黑暗吞噬的阶梯入口,心急如焚。
突然,她的瞳孔猛地收缩。
狂乱的风沙中,她仿佛看见了两个凌子风的身影重叠在阶梯之上——一个身形坚定地向前走去,没入黑暗;另一个却背对着入口,一步步倒退着走出来,面容模糊,神情似乎带着一丝解脱与悲哀。
前进与后退,进入与逃离,两个身影如同镜像的两面,完美地交错而过,最终都消散在风中。
苏妤浑身一颤,立刻从怀中抓出那枚贴身携带的玉佩。
她没有丝毫犹豫,咬破指尖,将一滴鲜血挤在玉佩冰冷的表面。
她凑到唇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语:“若你不是你,那谁……才是真正的你?”
血珠迅速渗入玉佩,其上泛起一层微弱的血光。
一幅极其模糊的画面在玉佩中一闪而过:同样的沙漠,同样的阶梯入口,凌子风站在门前,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脚步。
他没有踏入,而是毅然决然地转过身,没有丝毫留恋,孤身一人走向了罗布泊那无尽的沙海深处。
那个背影,充满了与宿命决裂的悲壮。
苏妤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天灵盖。
她明白了,凌子风的轮回并非一成不变。
至少有一次,他选择了截然不同的结局。
有人……或者说有什么东西,篡改了那个结局,强行将他拉回了既定的轨道!
不远处,倒在沙地上的高飞猛地抽搐了一下,如同濒死的鱼,身体剧烈地弹起又落下。
他双眼翻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嘴里含糊不清地吐出一串数字:“三七……九一五……直播编号……”
他似乎陷入了某种癫狂的状态,神志不清,却抓着自己的衣领,反复念叨着:“双影……你们看见没有……双影同框了……为什么你们都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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