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烛火在镜面前摇曳,将每一道裂纹都映照得如同深渊的疤痕。
凌子风的呼吸几乎停滞,那些光怪陆离的“自己”不再是单纯的影像,而是一座座由目光与言语铸就的囚笼。
被直播的他,笑容僵硬,每一个毛孔都在镜头下被放大、审判;被绘画的他,神情悲悯,仿佛生来就背负着救世的沉重枷锁;被刻在石碑上的他,面目狰狞,是人人得而诛之的灾祸之源。
他的右眼,那道沉寂已久的金纹猛地一跳,像一根被拨动的琴弦,发出无声的嗡鸣。
一股冰冷的明悟顺着脊椎窜入脑海,他终于捕捉到了这面诡异镜子的能量核心——那并非实体,不是什么上古法器,而是一种更为虚无,也更为恐怖的东西。
是“集体认知”的具象化。
只要世上还有一个人相信“凌子风是灾星”,镜中那个面目可憎的恶鬼就不会消失。
只要还有一个人传颂“凌子风是英雄”,那个背负苍生的神像就会永远矗立。
只要还有人抱着猎奇、审判、消费的心态去定义他,这面镜子就会永恒存在,吞噬着他真正的生命力,将他牢牢钉死在无数个身份的十字架上。
他喉结滚动,干涩地低语,声音沙哑得仿佛被风沙磨砺了千年:“它吃的……根本不是命,是‘被定义’的我。”
话音未落,他身侧的苏妤眼中骤然亮起一抹微光。
她双手结印,启动了记忆共鸣之术,试图穿透这层由万千念头构成的迷雾,锚定镜中那个最原始、最真实的影像。
刹那间,她的意识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入一片混沌。
眼前景象飞速变幻,最终定格在一个雾气缭绕的药池边。
七岁的凌子风赤裸着瘦弱的身躯,躺在墨绿色的药液中,痛苦地蜷缩着。
一个温柔的女人,他的母亲,眼中含着泪,却用不容置疑的力道,将一枚温润的玉符死死按入他的胸口。
玉符触及皮肉,瞬间烙印进去,化作一道淡淡的金色纹路。
而在药池最不起眼的角落,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一个身披灰袍的身影正静静伫立,手中握着一支笔,在虚空中飞速记录着什么。
血摄者!
苏妤如遭雷击,猛然从共鸣中挣脱出来,脸色煞白。
她死死盯着凌子风,嘴唇颤抖着:“从那一刻起……从我第一次在《残灯录》上看到你的名字起,我就在‘录’你……我以为我在寻找真相,其实我只是在给你的故事添加一个新的版本。”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悔恨与决绝,“可你,从未让我,也从未让任何人,看见真实的你。”
她毅然向前一步,将微凉的手掌贴上了冰冷的镜面。
那无数个凌子风的影像仿佛被惊扰,齐齐转头,用或悲或喜、或怒或憎的目光看向她。
苏妤却视若无睹,她的眼中只有镜子最深处那个模糊的、决绝的背影。
“现在,我不要你的故事了。”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空间里,“我要你,忘了所有剧本,只做你自己。”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冷昊他猛地从凌子风腰间夺过那把刻着古老符文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左手掌心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瞬间涌出,滴落在地,发出“滋滋”的轻响。
他没理会手掌的剧痛,反而用染血的右手握紧匕首,在镜面下方坚硬的石质基座上,一笔一划地刻了起来。
金石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四个字,带着他全部的力气与意志,被烙印其上——
“凌子风未死”。
四字落成,镜面之上,那些原本只是静止的影像,竟像是沸腾了一般。
无数半透明的、扭曲的鬼影从镜中浮现,那是被这面镜子吞噬的无数残念,此刻化作了铺天盖地的弹幕,疯狂地刷过。
“假的!都是假的!”
“又在炒作!想红想疯了吧!”
“这种人怎么还不去死?退网吧!”
“取关了取关了,晦气!”
恶毒的言语化作实质性的诅咒,缠绕向冷昊。
冷昊却不闪不避,反而仰头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快意。
他高高举起流血的手掌,将温热的鲜血狠狠抹在那些弹幕鬼影之上。
“你们不是最爱看假的吗?那我就给你们一个真的!”他咆哮着,声音因激动而嘶哑,“我冷昊,曾经想置他于死地!我比你们任何一个都更希望他死!但我现在,为他作证!”
鲜血如同活物一般,渗入镜面。
那些污秽的弹幕瞬间被灼烧净化,发出凄厉的尖叫。
紧接着,镜中浮现出一个全新的影像,一个从未被任何人记录、一个“被抹去的冷昊”的影像。
画面中,他正鬼祟地将一瓶黑色的毒水,悄悄倒入凌子风取暖的火堆之中。
那是他最卑劣的秘密,此刻,他亲手将其公之于众。
就在这片刻的混乱与真实交织之际,空间中最后一道阴影缓缓凝聚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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