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厉的风雪似乎永无休止，卷着冰碴抽打在脸上，带来刺痛的寒意。但叶轻眉却感觉不到冷。
她的右手紧紧攥着五竹的衣袖，仿佛一松手，身边这个失而复得的人就会化作风雪散去。每一步踏进深雪，都带来一种近乎疼痛的踏实感。她甚至忍不住频频回头，直到那座庞大、冰冷、线条凌厉的神庙轮廓彻底模糊在漫天的雪幕之后，她才真正相信，她成功了。
他不是幻影。他真的在她身边。
五竹沉默地走着，他的步伐稳定而精准，仿佛能预知雪下地面的每一处起伏。他偶尔会稍稍调整方向，为她挡去最猛烈的风头，或是伸出另一只手，在她踉跄时稳稳地托住她的胳膊。这些行为源于他核心指令中最底层的“保护”协议，但在此刻，却比任何言语都更能安抚叶轻眉惊魂未定又激动万分的心。
走了不知多久，体力透支和情绪的巨大起伏所带来的疲惫感终于汹涌而来。她的步伐变得沉重，呼吸也急促起来。
五竹忽然停下脚步，那双缺乏情绪的眼睛扫过前方一片山壁。
“左前方，有一个凹陷处，可以避风。”他平静地陈述，然后自然地引导着她向那边走去。
那是一个不大的岩洞，像是被风雪偶然雕琢出的庇护所，虽然依旧寒冷，却足以将肆虐的狂风隔绝在外。
叶轻眉几乎是瘫软地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大口喘着气。五竹则放下一直背在身上的行囊——那是她当初离开时带走的小包，里面有一些基本物资和那本至关重要的“秘籍”。
她看着他动作利落地清理出一小块地面，然后从行囊中取出火折子和一些干柴碎片。她自己也试着帮忙，但冻僵的手指却不听使唤，摩擦火石的动作显得笨拙又急切。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默默地从她手中接过火石和火绒。只见他手指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稳定频率轻轻一蹭，几点火星精准地落入干燥的火绒中，一缕细微的白烟升起。他俯身，极其轻柔地吹了口气，橙红色的火苗便欢快地跳跃起来，迅速吞噬了那些细小的干柴。
温暖的光芒逐渐扩散开来，驱散了洞窟中的部分寒意，也在两人脸上投下跳动的光影。
叶轻眉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终于感到一丝缓过来的暖意。她抬起头，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对面的五竹身上。
他依旧坐得笔直，神情是一贯的平静。但叶轻眉却看得无比仔细——看他黑色外肩上渐渐融化的雪花留下的深色水痕，看他被火光柔和了的、近乎完美的侧脸线条，看他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的淡淡阴影…
她看得如此专注，以至于五竹若有所觉，微微转过头，那双清澈得过分的眼睛对上她的视线。
他歪了歪头，这个细微的动作如今在她眼里充满了人性化的困惑。
“小姐，”他开口，声音平稳无波，但问出的问题却让叶轻眉心头一酸，“你的心率依然很快。体温正在回升，但面部毛细血管有轻微扩张。是还有哪里不适吗？”
叶轻眉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眶又有些发热。她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没有不适。五竹，我不是冷了，也不是病了。”
她顿了顿，非常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是因为你在这里。我看到你在这里，心里就高兴，特别高兴。高兴的时候，心跳就是会变快的。”
五竹静静地听着，处理器无声地运行，将“高兴”与“心率加快”再次关联入库。他似乎理解了，又似乎还有更深层的困惑。
沉默了片刻，他再次开口，问出了一个更根本的问题：“‘家人’…具体需要我做什么？”
这个问题如此直接，如此“五竹”，却恰恰击中了叶轻眉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她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意，用尽可能简单明了的话解释：“家人就是…我们在一起。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我们互相需要，互相陪伴。就像现在这样，我们一起烤火，一起躲雪，以后…一起去任何地方。”
她的话音落下，洞里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过了好一会儿，五竹才缓缓地点了一下头，说：“明白。”
虽然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但叶轻眉却从中听到了比过去任何一次“是，小姐”都更重的分量。那是一种基于理解的认可。
温暖和安静让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叶轻眉望着洞外依旧纷飞的大雪，思绪飘向了远方。
“五竹，”她轻声说，像是在和他商量，“我们得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苦荷和肖恩跟我说过，这天下很大，有北齐，有南庆，还有一个地方，叫东夷城。”
她转过头，眼睛在火光照耀下亮晶晶的，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他们说，东夷城靠着海，商业繁华，四面八方的人都能去，是三不管的地方，最是自由。没人认识我们，我们可以从头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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