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这番对话,从风土人情到祖制渊源,再到含蓄的警示。
看似闲谈,实则机锋暗藏,彼此心照不宣。
又并行了一段路,李云潜才直起身。
朗声道:“那你好生欣赏风景,我先去前面看看。”
说罢,朝叶轻眉微微颔首,一抖缰绳。
白马加速,重新回到了宗室队伍的序列之中。
叶轻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目光在他挺拔的背脊上停留片刻,才缓缓收回视线。
嘴角那抹浅笑,似乎深了一些。
西山主峰之下,早已筑起一座高大的黄土祭台。
台分三层,旌旗环绕,庄严肃穆。
虽是白日,但天色却阴沉得厉害。
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压着山峦。
一丝风也没有,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前的闷热和压抑。
文武百官、宗室勋贵按品级肃立于台下。
每个人的脸上都因这反常的天气而少了几分喜庆,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
吉时已到,礼乐奏响,钟磬齐鸣。
但那声音在沉闷的空气中,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清越。
显得有些沉闷而滞涩。
老皇帝在近侍的搀扶下,一步步踏上通往祭台顶层的漫长石阶。
那繁复沉重的礼服与冠冕,压得他本就病弱的身躯更加佝偻。
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吃力。
剧烈的咳嗽声不时打破庄严的礼乐,在寂静的山谷间显得格外刺耳。
宁王紧随其后数步之遥,面色凝重,目光紧盯着父皇的背影。
太子则按礼制立于百官之前最靠近祭台的位置。
垂首恭立,身影在庞大的仪仗背景下显得有些孤寂。
终于,皇帝艰难地登上了祭台顶层。
香案之上,牛羊太牢等祭品早已陈列整齐,香烟缭绕。
他稳住微微颤抖的身形。
先从礼官手中接过三炷长香,在烛火上点燃。
双手高举过顶,面向北方天地宗庙方向,深深三揖。
然后将香插入巨大的青铜香炉之中。
青烟袅袅,直上苍穹。
紧接着,他又接过礼官奉上的玉爵。
将清冽的酒液缓缓洒在身前的祭坛之上,完成奠酒之礼。
此时,礼部尚书欧华林稳步上前。
他身着玄色礼袍,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目光沉稳。
从礼官手中恭敬地接过那卷明黄色祭文。
面向群臣与天地,肃然展开。
运足中气,以清晰而洪亮的声音,朗声宣读祭文:“维大庆承天之年,岁次甲子,秋八月辛酉朔,越若干日,嗣天子臣某,敢昭告于皇天上帝、后土神只、列祖列宗…………”
欧华林的声音抑扬顿挫,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
在整个宣读过程中,皇帝始终肃立于香案前。
微微仰头望着苍天,神情肃穆。
只有那紧抿的嘴唇和偶尔抑制不住的轻微咳嗽。
透露出他身体正承受的巨大痛苦。
祭文宣读完毕。
皇帝在礼官指引下,完成最后的跪拜大礼。
礼成,钟鼓之声再次响彻山谷。
宣告祭天仪式圆满结束。
皇帝被迅速护送回銮驾休息。
庞大的队伍开始有序移动,向着数里外早已规划好的西山主营地进发。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片临水的开阔谷地出现在眼前。
此时,天色向晚,空气中的水汽愈发浓重。
渐渐凝成了灰白色的雾气,缭绕在山林与道路之间。
一声令下,随行的禁军、民夫立刻开始了紧张的安营扎寨。
一座座营帐以皇帝的龙纹大帐为中心,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
亲王、勋贵、文武百官的营区按品级依次排开。
禁军巡逻的岗哨、伙头军升起炊烟的区域也迅速划定。
帐篷的布料摸上去都带着一股潮气。
营地的灯火在雾气中晕开一团团昏黄的光晕。
一切都笼罩在一种模糊而不安的氛围里。
诚王世子李云潜站在属于自己的世子营帐前。
默默注视着这片在浓雾与湿气中悄然形成的帐篷之城。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发梢和眉宇间凝结的细微水珠。
范建拢着衣袖走到他身边。
也望着这片迷雾:
“这雾气是越来越重了。”
李云潜“嗯”了一声。
目光扫过远处太子那片冷清的营区。
又望向更远处宁王那片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营地。
缓缓说道:
“看这天色,怕是要下雨了。”
范建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忧色:
“是啊,殿下。”
“山雨欲来风满楼。”
李云潜沉默片刻。
望着迷雾深处,仿佛是对范建,又仿佛是对自己。
低声说道:
“是啊,要变天了。”
西山的这一夜,在湿冷的迷雾中,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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