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的不是掩盖罪行,而是诱他犯下一个无法挽回的政治错误。
“好一招引君入瓮。”李云潜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他们以为我急于立威,会像一头见了血的疯牛,不顾一切地冲进祖宗的祠堂里拔剑?”
他当即下令:“萍萍,让陈重那边,立刻暂停所有与宗室产业相关联的卷宗审查。明面上,把全部力量都转到彻查文书造假案本身。对外宣称,东宫震怒,誓要揪出伪造孤王手令的奸佞之徒。我们只抓‘破坏流程的人’,不提背后任何的贪腐牵连。”
陈萍萍立刻明白了这步棋的精妙。
这是避其锋芒,转而攻击对方的软肋。
伪造太子手令,这罪名可大可小,但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阴私手段。
李云潜摆出只查此事、不及其余的姿态,反而让裴仲那些人投鼠忌器,无法借题发挥。
叶轻眉见状,顺势补充道:“殿下,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我建议,趁此机会,在东宫与监察司之间,设立一个‘文书鉴伪所’。专设三人小组,由绝对可靠之人担任。所有出自东宫的重要政令,在发往各部之前,必须经过此所复核。核验四项:纸张、墨迹、印油、笔锋。凡有一项不符者,立时扣押,视为无效作废。此法,可写入《监察六策》附录,作为一道永久的制度防火墙。”
一旁的范建闻言,眉头微蹙,低声道:“轻眉,此举形同在东宫之内,又另立一台。虽能防伪,但恐遭非议,言官们会说殿下不信内臣,层层设卡,有违君臣之义。”
“他们用规则来杀人,我们便用更严密的规则来反杀。”李云潜却断然挥手,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决绝,“就这么办!范建,此事由你和萍萍协同,轻眉负责制定鉴伪章程。我要让他们知道,任何阴谋诡计,在铁的制度面前,都将无所遁形。”
数日后,一场小小的风暴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结束。
一名在东宫值房当值的典簿,因收受礼部一名主事的贿赂,在文书传递过程中偷梁换柱,被当场抓获。
酷刑之下,他很快供出了背后指使者——礼部尚书欧华林的一名心腹。
虽然最终线索断在了那名心腹身上,未能直接撼动那位与林氏沾亲带故的尚书,却也成功将其安插在东宫的爪牙连根拔起,敲山震虎。
风波落幕的当晚,李云潜独自一人步入了刚刚挂牌的“文书鉴伪所”。
所内陈设简单,只有几张长案,一排排架子上整齐地陈列着各类纸张、墨锭、印油的真伪对比样本。
墙上,挂着一张由叶轻眉亲手绘制的《政令生命周期图解》,从起草、亲批、用印、复核、传递、执行到最终归档,每一个环节都被清晰标注,并设有对应的防伪与监督机制,环环相扣,密不透风。
他看着那张图,心中却忽然升起一阵莫名的寒意。
这些制度,像一台精密至极的机器,将权力的运行规范得井井有条。
它在保护皇权,也在定义皇权。
他忽然意识到,当这台机器被建造得越是完美,他对每一个齿轮、每一个环节的依赖就越深。
不知何时,叶轻眉已悄然站在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那张图。
他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也未曾察觉的艰涩:“轻眉,若有一天,这套系统强大到不再需要我亲自下令,它自己就能运转,那它……还会听命于谁?”
叶轻眉望着烛火下那张错综复杂的图纸,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它不该听命于任何个人,殿下。它应该听命于程序,听命于法度,听命于它被创造出来的初衷。这,才是监察的真正意义。”
李云潜沉默了许久,久到烛花爆开一声轻响。
他终于缓缓转身,迈步离去。
夜色中,他的背影显得有些僵硬。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到,自己正亲手锻造一座坚不可摧的壁垒,用以抵御外敌。
但这座壁垒,或许有朝一日,也会成为一座囚禁帝王的牢笼。
新政的推行,如同拉满的弓,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与时间。
他像一个高明的棋手,在朝堂这张巨大的棋盘上步步为营,却渐渐忽略了棋盘之外,另一个同样需要他用心经营的战场。
宫灯摇曳,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脚步下意识地转向了长信宫的方向。
那里,是太子妃林氏的居所,一个他已经许久未曾踏足的,温暖而……也同样暗藏旋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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