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同一时间,叶轻眉也从堆积如山的票据背书记录中找到了铁证。
那十七家钱庄里,有八家,竟在同一天,接受了来自同一家商号——“泰丰粮行”的大额银票贴现。
而这家泰丰粮行,正是郑万舟表弟的产业。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叶轻眉提笔,在一张巨大的宣纸上,飞快地画出了一张《资金倒灌路径图》。
墨线清晰地勾勒出一条死亡循环:银票从户部发出,通过三大坊产业链流入市场,经由小商户和百姓之手回流到各个钱庄。
然而,这些钱庄并未将银票用于正常周转,而是集中贴现给了以泰丰粮行为首的郑氏关联企业。
这些企业换取现银后,便囤积不动,制造出现银从市面上消失的假象。
这不是流通,这是围剿!
他们用朝廷发行的银票,换走朝廷赖以为生的白银,再用白银的短缺,来扼杀银票的信用。
看着那张触目惊心的图,李云潜怒极反静。
他眼中的火焰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传孤的令。”他缓缓开口,一字一顿,“命范建即刻发布公告:为彰朝廷信誉,凡持有‘庆字号银票’者,皆可于七日内,赴各大官营钱铺兑换现银。不设限、不限量、全额兑付!”
此令一出,朝野哗然。
所有人都觉得太子疯了。
这无异于自断双臂,主动迎向郑万舟的刀口!
当夜,郑府灯火通明。
郑万舟果然中计,他狂喜地认为这是李云潜最后的挣扎。
他立刻紧急调动了藏匿在城外私窖的二十万两白银,并联络所有盟友,准备趁此机会在市面上疯狂收购银票,然后在最后一天集中挤兑,制造一场“朝廷无力兑付”的世纪恐慌。
次日凌晨,天色未明。
京城西郊,一处戒备森严的庄园外,秦业身披黑甲,面无表情地举起了右手。
“奉太子令,捉拿逆商,封!”
数百名黑骑如黑色潮水般涌入,庄园内的护卫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尽数制服。
银窖被撞开,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堆积如山的银箱。
而在银箱之上,赫然是五千张崭新的百两银票,连封条都未拆开——正是他连夜从各家钱庄低价收购而来,准备用于致命一击的“弹药”。
如今,这批弹药,成了他的催命符。
人证物证,俱在。
李云潜甚至没有给他申辩的机会,当庭宣判:
“江南商贾郑万舟,勾结金融钱庄,恶意操纵国之信用,蓄意挤兑,动摇国本。按《庆国钱法新律》第三条,抄没其全部家产,充作内库资本,以儆效尤!”
圣旨下达的那个黄昏,郑府门前,车马绝迹,只剩下秋风卷着落叶。
郑万舟一人独坐于书房,闭门不出。
暮色四合时,一名仆人悄悄送来一只紫檀木匣。
匣子是兵部侍郎林若甫府上的。
郑万舟打开木匣,里面没有字柬,没有钱银,只有一枚小小的青铜印钮,上面古朴地刻着两个字:“共济”。
这是江南商会最高级别的准入信物,象征着所有大商家守望相助,共渡难关。
郑万舟盯着那枚冰冷的印钮,许久,忽然神经质地狂笑起来,笑声凄厉而绝望。
他一把抓起印钮,奋力掷入熊熊燃烧的火盆之中。
“共济?哈哈哈哈……原来,你们一个个都想着换船……”
火光映照着他扭曲的面容,青铜在烈焰中慢慢熔化变形,正如他分崩离析的商业帝国。
而在灯火通明的东宫密室,李云潜正看着叶轻眉刚刚草拟完成的一份《全国钱庄资信评级草案》。
这份草案将根据资本规模、坏账率、信誉度等指标,将所有钱庄划分为三等九级,并以此为依据决定官方是否与之合作。
他抬头,看着窗边那道清丽的身影,轻声问道:“你觉得,他们会乖乖上我们这条船吗?”
叶轻眉没有回头,指尖在结了薄霜的窗户上,轻轻一点。
“只要船足够结实,风浪足够大,总会有人想上来躲雨的。”
窗外,风声渐起,隐有雷鸣。
一场席卷整个庆国金融版图的暴雨,已然蓄势待发。
旧秩序崩塌的最后一声闷响,仿佛就在这风雨欲来的前夜,被悄然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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