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于月芹惊得忘了哭,“你疯啦?城里现在啥样你没听见?强子这样咋去?那不是…那不是去找死吗?”
“留在这才是等死!”杨帝林语气加重了些,带着老农民认死理的倔劲儿,“外头有混混,还有那不知道是啥的鬼东西盯着!婉宁好歹有人接走了,小薇呢?那孩子一个人在火坑里!等强子缓过点劲,你看他躺不躺得住!他能爬着去!咱能眼睁睁看着他一个人去送死?”
他顿了顿,混浊的眼睛看着老伴,语气缓了点,却更沉了:“咱是一家人。要活一起活,要死…也得死一块儿。不能把强子一个人撇下,也不能把小薇那丫头扔那儿不管。这理儿,走到天边都说得通!”
于月芹看着丈夫那张黑瘦却异常坚定的脸,又看看床上人事不省的儿子,眼泪又涌了出来,但她没再反驳,只是用力抹了把脸,重重点头:“…哎!听你的!”
她不再多说,转身就开始翻找。没有柜子,只有几个破旧的编织袋和纸箱子。她小心地拿出藏着的半袋苞米面,几个干硬的饼子,灌满水的旧军用水壶,一小包盐,还有一瓶快见底的止痛片。又找出几件最厚实的旧衣服,手脚麻利地打包。
杨帝林则拿起墙角那根最趁手的、用来顶门的粗木棍,又找了把磨得锃亮的砍柴刀别在腰后。他走到窗边,不是像老兵那样观察战术点,而是像个老农担心天气一样,眯着眼,忧心忡忡地望着外面混乱的巷子和更远处隐约冒起黑烟的城市方向,嘴里喃喃自语:“这世道…真是要了命了…”
屋内陷入了另一种紧张的寂静,只剩下于月芹收拾东西的窸窣声和杨强微弱艰难的呼吸声。
杨强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沉。
身体的极度虚弱和灵魂的剧痛如同冰冷的淤泥,将他深深困住。
但父母的对话,那熟悉的、带着泥土气息的多音和内容,却一字不落地传入他模糊的听觉中。
爹的决定…要带他一起去找小薇…用那个背粮食的麻袋…
一股急切的情绪在他心中涌动。不行!外面太危险!他不能拖着年迈的父母一起去闯那人间地狱!他宁愿自己爬出去!
他想喊,想阻止,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挣扎中,那源初公式的金色洪流似乎又微微波动了一下。
这一次,不再是愤怒的排斥,而是流淌出一段极其细微、断断续续的信息碎片,如同濒死者的呢喃,直接映入他几乎停滞的意识:
“威胁…暂退…监视器…受损…能量反馈…分析…‘清道夫’…指令…延迟…”
“个体…强度…不足…强行编译…风险…99.7%…意识崩解…”
“路径…优化…微观介入…最低能耗…生存…优先…”
信息的含义模糊而破碎,却让杨强捕捉到了几个关键点:那个监视的东西暂时受损退却了?更可怕的“清道夫”似乎因为某种原因被延迟了?而源初公式本身在警告他,再强行使用那可怕的力量,他几乎必死无疑?最后…公式似乎在自发调整,倾向于某种…更低消耗的生存模式?
这细微的调整带来了一丝变化。
杨强感觉到,那无时无刻不在撕裂他灵魂的剧痛,似乎…减弱了那么一丝丝。虽然依旧痛苦难当,但至少不再是那种让人瞬间崩溃的极致折磨。
而与此同时,他对自己身体的感知,变得异常清晰起来。
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体内每一处肌肉的拉伤、内脏的轻微出血、神经的过度损耗…以及,那深藏在基因底层、平日里被现代生活驯服掩盖的、最原始的生命求生本能,正在某种微弱力量的引导下,开始以一种更高效、更节约的方式,缓慢地修复着这具破败的身体。
效率很低,速度很慢。
但确确实实,是在修复,而不仅仅是硬扛。
一种明悟在他心中升起:源初公式无法在短期内给他提供昨夜那种奇迹般的力量了,但它正在用最后残存的影响,以一种更本质的方式,吊住他的命,并尽可能快地让他恢复最基本的行动能力。
为了生存。 也为了…去寻找。
去找小薇。
这个念头再次变得无比清晰和坚定。
他不再挣扎,不再试图立刻起身。而是开始全力配合那一丝微弱的修复感,集中起残存的所有意志,引导着身体里每一分可能的气力,去呼吸,去感知,去努力让指尖动弹一下。
看到儿子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些,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似乎平稳了些许,不再像刚才那样仿佛随时会断绝,杨帝林和于月芹稍微松了口气,但心里的石头一点也没放下。
他们不知道儿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前路等着他们的是什么刀山火海。
他们只知道,得离开这个窝。 得活下去。 得…去把另一个闺女找回来。
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下,城市偶尔传来的混乱声响,像是年景不好时饿急了的野狗在厮咬,预示着这条用脚板丈量的求生之路,注定坑洼不平,沾满泥泞和血腥。
而在这间弥漫着淡淡血腥味和绝望气息的破旧出租屋内,一粒属于农人的、倔强的求生种子,正在残酷的末世废土上,咬着牙,顶着风,准备冒头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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