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熄灭的瞬间,黑暗像冰冷的墨汁劈头盖脸浇下来,灌满了林宵的眼耳口鼻。他死死贴着身后湿滑的岩壁,粗糙的石砾硌着脊背,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真实感。心脏在胸腔里发疯般狂跳,撞得肋骨生疼,每一次搏动都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那白影……刚才深渊之上那模糊的、抬头“看”来的白色轮廓,像用烧红的烙铁烫在了他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是错觉?是山雾聚散无常的造型?还是……爷爷电话里含糊提过的,那些“水走了根”的邪乎东西?
他不敢再想,拼命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除了山风刮过崖口发出的、永无止境般的低沉呜咽,再没有别的声音。没有脚步声,没有诡异的低语,什么都没有。那深渊下的浓雾依旧沉默地翻滚,吞噬了一切可能存在的回响。
几分钟,或许更久,林宵僵直的身体才稍微缓和了一点刺骨的寒意。不能待在这里!这鹰嘴崖根本就是个绝地!必须赶紧找到王叔说的那条下到沟里的路!
他咬着牙,摸索着岩壁,极其缓慢地挪动,尽量远离那令人头晕目眩的悬崖边缘。每挪一步,脚下的碎石就窸窣作响,在这死寂的黑暗里显得格外刺耳。他不敢再亮手机,只能凭着对刚才惊鸿一瞥地形的模糊记忆,以及手指触摸到的岩石走向,瞎子一样往前探。
岩壁在他手下逐渐向内弯曲,形成一个相对背风的凹陷。他记得王叔提过,绕过鹰嘴崖,后面有条沟。路应该就在这附近。
果然,在岩壁拐角的地方,他的脚踢到了一块半埋在上里的、边缘被磨得有些圆滑的石块。再往前探,脚下不再是松软的腐殖土,而是一种掺杂着碎石的、相对硬实的坡道,倾斜着通往下方更深的黑暗。
就是这儿了!
林宵心头刚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猛地攫住了他。
起雾了。
不是山间常见的那种缥缈湿润的白雾,而是某种……粘稠的、带着灰蓝调子的浓雾,如同活物般,悄无声息地从下方的深沟、从四面八方的岩石缝隙里弥漫出来,迅速吞噬着本就所剩无几的视野。
几乎只是几个呼吸间,周遭的一切都陷入了这种诡异的灰蓝朦胧里。岩石的轮廓、树木的影子迅速模糊、扭曲、变形,像是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在看东西。温度骤降,湿冷的雾气贴附在皮肤上,带来一种滑腻阴寒的触感,比刚才的冷风更让人难受。
更可怕的是,在这浓雾弥漫开的同时,所有的声音也仿佛被吸走了。
风还在吹,但那呜咽声变得极其遥远、空洞,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之前脚下碎石滚动的声音、自己粗重的喘息声、甚至心脏狂跳的声音……都变得沉闷、模糊,像是被塞进了厚厚的棉花里。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宵猛地停下脚步,冷汗再次浸透内衣。他下意识地伸手在眼前晃了晃,手指的轮廓在灰蓝的雾气里迅速模糊消散。
他猛地想起王叔塞给他这桶“雄黄酒”时,那压低的、惊惶的耳语:“……看见水!”
这雾……浓得像是化不开的脏水!
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把背上那桶东西解下来,拧开盖子的瞬间,那股混合着硫磺和某种腥臊气的刺鼻味道猛地冲出来,似乎将周围粘稠的雾气都逼退了一小圈。
林宵想也不想,用手指蘸着那冰凉的、颜色深褐的液体,胡乱地抹在自己的额头、脸颊、手腕上。刺鼻的味道直冲大脑,带来一丝诡异的清醒。他又把桶盖拧紧,将沉甸甸的桶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根救命的稻草。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微定了定神,继续沿着那条陡峭的下坡路,小心翼翼地往下挪。每一步都踩得极其谨慎,试探着脚下的虚实。灰蓝的浓雾包裹着他,能见度不足一米,他只能看到自己脚下那一小片模糊的地面。
这条路比上山时更难走。脚下越来越湿滑,不再是干燥的碎石,而是裹着一层粘滑苔藓的石头和烂泥。雾气在头发、眉毛上凝结成冰冷的水珠,不断滴落。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自己脚踩在湿泥上发出的“噗呲”声,和那被压抑后的、擂鼓般的心跳。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坡度稍微缓和了一些。但雾气丝毫没有减淡的迹象,反而更加浓重。灰蓝色的雾障厚重得如同墙壁,连岩壁和树木靠近了都只能看到一团扭曲的黑影。
就在这时,他脚下突然一滑!
不是踩空,而是踩进了某种……冰冷的、微微流动的液体里!
林宵猛地低头,借着怀里木桶的遮挡和极其模糊的光线,他看到自己右脚踩进去的地方,根本不是泥地,而是一小片漫延开来的、颜色深得发黑的水洼!那水冰冷刺骨,瞬间就浸透了他的鞋袜。
他慌忙把脚拔出来,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背撞上一棵湿漉漉的树,震得树叶上的水珠噼里啪啦砸下来。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那片突然出现的水洼。水很浅,只是勉强没过脚面,无声无息地漫延在路的中央,看不清源头,也看不到流向,就像凭空从地底渗出来的一样。水面异常平静,没有一丝涟漪,映照着周围灰蓝的雾,像一块死气沉沉的、肮脏的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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