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吼声里,带着一股子劫后余生的狂喜,更夹杂着无数个不眠之夜里、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失败后终于得见的曙光,
那份释然与激动,让他这个素来以严谨沉稳着称的朝廷命官,几乎要当场落泪。
一个姓王的老师傅,是作坊里资历最老的工匠,他顾不上抹去脸上呛出来的眼泪,只是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轻易塞进一个拳头。
他指着不远处一个扭曲变形的铁家伙,结结巴巴地说道:
“陈……陈大人,这新配方……这威力,比咱们以往做的所有火药加起来都……都大啊!
您看,刚才那一下,直接把试验用的铁桶给炸飞了半截!那可是很厚的铁皮啊!”
陈规那股激动劲儿还没过去,他一把搂过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工匠,手臂箍得死紧,差点没把那小伙子勒得翻白眼。
他也不管对方的挣扎,只是对着所有人高声喊道:
“陛下所言不虚!圣上亲笔写下的‘颗粒化’之法,果然能让火药威力倍增!神来之笔!当真是神来之笔啊!”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眼泪真的从眼角飙了出来,在满是黑灰的脸上冲出两道滑稽的沟壑。
“以前咱们那些火药,就是一堆没用的散沙,点着了也就‘噗’地一下,冒股黑烟,吓唬人都不够劲。”
“现在可好,”他比划着,用了一个粗鄙却无比贴切的比方,“现在这是‘一粒老鼠屎,搅了一锅汤’……不对,不对!是‘一粒老鼠屎,炸了一锅汤’啊!”
工匠们先是一愣,随即也跟着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先前被爆炸震慑的恐惧和茫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肺腑的喜悦。
陈规放开那个快要窒息的工匠,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声渐歇,眼神却愈发明亮得吓人:“大宋的火器,有希望了!”
“咱们的霹雳炮、震天雷,总算不是只能听个响的空架子了!”
“有了这玩意儿,咱们的兵器就像是‘老虎添翼’,看那些金人还敢不敢嚣张!”
“看他们还敢不敢把我大宋的城池当成自家后院!”
工匠们的欢呼声再次响起,一声高过一声。
他们在这暗无天日的作坊里,夜以继日地调配、研磨、试验,身上不知被灼伤了多少次,失败的次数更是多到让人麻木。
但此刻,他们知道,这一切的辛苦都没有白费。
这意味着,在前线浴血奋战的袍泽兄弟们,将拥有前所未有的、能够开山裂石的利器。
这也意味着,他们的那位皇帝,那个在许多文官眼中行事粗鲁、不拘礼法,却总能一针见血、点石成金的年轻官家,又一次用事实证明了他的远见卓识。
这份信任,比任何赏赐都更让这群埋首于炉火与粉尘中的匠人们感到振奋。
......
太师蔡京府邸的密室,此刻正笼罩着一股比茅厕里的苍蝇还要烦躁的气氛。
几位平日里养尊处优、脑满肠肥的朝廷重臣,此刻却像被困在蛛网里的老虫,
一个个围坐在一张乌木圆桌旁,脸上的肥肉都挤出了层层叠叠的褶子,仿佛将所有的算计和贪婪都堆砌在了上面。
他们虽然已经从各处搜刮来了大笔“月银”,可一想到李云龙那狮子大开口的架势,
心里就跟猫爪似的,恨不得能将那无法无天的家伙生吞活剥了,却又忌惮他背后那位深不可测的太上皇。
密室里,只有几盏油灯发出昏黄的光,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扭曲而漫长,更添了几分压抑。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蔡京的心腹,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厮,此刻正弓着腰,像一只随时准备扑食的瘦狗,站在宋钦宗和韦贤妃面前。
他那略显佝偻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猥琐,而他口中那些带着威胁意味的话语,
却被他用一种比唱戏还急切的腔调,一字一句地吐了出来。
“陛下,娘娘,只剩最后一日了!”小厮的声音尖细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阴狠,在密室里回荡。
他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像两颗不安分的豆子,贪婪地将宋钦宗和韦贤妃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收入眼底,不错过任何一丝惊慌、不甘或是妥协。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人心的感觉,才又继续说道:“太上皇得了这巨款,羽翼渐丰,现在已是骑虎难下。
若陛下和娘娘再不行动,恐怕……就再无机会了!”小厮的言语间,像淬了毒的蜜糖,甜腻却致命,
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直压得宋钦宗喘不过气来。
宋钦宗的脸此刻比苦瓜还绿,他紧紧地皱着眉头,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手心也湿漉漉的。
他那平日里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此刻更是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像一张被揉皱的白纸,写满了无力和恐惧。
他感到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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