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冰冷地记录着一切,但它从不问为什么。
“手机。”林劫伸出手,语气依旧平淡。
老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地掏出自己的个人终端,解锁,毕恭毕敬地递过去。那眼神,像是在交付自己最后的希望。
林劫接过手机,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看似随意地划动了几下。但在AR界面的深层,他像一条滑腻的鱼,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龙吟系统庞大的数据库外围。他避开那些坚固如堡垒的核心日志区,绕到一片负责记录边缘节点能耗数据的缓冲区。这里的数据流庞大而杂乱,是系统监控相对薄弱的“阴影地带”。
他找到了老陈名下那条“非指定区域停车”的记录。他没有删除它——那太明显了,无异于在巡捕脸上跳舞。他只是极其精妙地调整了记录的时间戳,将它那两分钟的违规,巧妙地“镶嵌”进了前后两次合法的临时停车记录之间,使得这次违规在算法逻辑上变成了一次“传感器短暂误报导致的系统误判”。同时,他模拟了一个低优先级的数据校验请求,这个请求会在系统空闲时缓慢向上传递,大概率最终会因为“资源分配优先级低”而被自动忽略,但这个过程本身,会暂时性地在系统内部给老陈的这份档案打上一个“待复核”的临时标签。
在这个标签生效的短暂窗口期内,系统的自动处罚机制会暂时“忽略”这条记录。
整个过程可能只会为老陈争取到几天,最多一周的时间。评分不会立刻回升,但会停止下跌,给他一个喘息的机会,去处理好那些琐事,让评分通过“合法”途径慢慢修复。
这就像在悬崖边沿放下一条细得几乎看不见的丝线,微不足道,但或许是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操作完成,林劫将手机递回给老陈。“系统偶尔也会抽风。下次缴费及时点。”他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是给轮胎打了个气。
老陈迫不及待地看向自己的手机屏幕。几秒钟后,他肩头那个AR图标的颜色似乎停止了下滑的趋势,虽然依旧黯淡,但那刺眼的向下箭头消失了。他长长地、深深地吁了一口气,那声音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颤抖,紧绷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
“谢……谢谢你,阿劫!真的……太感谢了!”他连声道谢,声音有些哽咽,从怀里掏出一个旧钱包,仔细数出85信用点的实体货币——在这种低评分边缘人群的交易中,传统的现金有时比受监控的数字支付更让人安心。
林劫默默接过,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老陈千恩万谢地开着修好的车走了,车库内重新恢复了嘈杂的金属声响。林劫走到水槽边,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冲刷着他沾满油污的双手。他抬起头,目光穿过满是雨渍的窗户,望向外面那条被霓虹和雨水浸泡的街道。
一辆印着网域巡捕标志的隐形装甲巡逻车,正无声地滑过街角,它的传感器如同潜行的猎犬,无声地扫描着周围的一切。无处不在的无人机像金属制作的蜂群,在高楼间穿梭,留下淡淡的光轨。
他帮了老陈,用他微不足道的方式,对抗了一下这座冰冷巨兽的一根微不足道的触须。但这感觉并不好。没有快意,只有一种更深的虚无和疲惫。他就像在用一个漏勺去舀一片大海,每一次微小的“优化”,都可能暴露自己,每一次微不足道的“胜利”,都只是更加印证了系统的无处不在和强大。
他低头看着水流冲刷过掌心,水花四溅。他的倒影在扭曲的水波中破碎,恍惚间,似乎变成了另一张脸,一张年轻的、带着温暖笑意的脸庞——那是林雪,他的妹妹。
一阵尖锐的、只有他能感受到的神经刺痛突然袭来,那是过去某次强行接入系统深处留下的旧伤。他猛地关掉了水龙头,双手撑在冰冷的水槽边缘,指节微微发白。
水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声音在突然寂静下来的车库里被无限放大。
滴答。
滴答。
像是某种倒数。
他深吸了一口混合着机油和霉味的空气,重新戴上那副疲惫而疏离的面具,转过身,走向下一辆等待修理的汽车。城市的数字心跳依旧在他视网膜深处平稳地闪烁着,冰冷,精确,不容置疑。
而在这片巨大的、秩序森严的阴影之下,无数个像老陈一样的人,正依靠着无数个像林劫这样游走在边缘的人所提供的细微“优化”,艰难地呼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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