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楠!”
谢承业猛地稳住身子,后颈却突然一空,原本抓着他头发的小手不见了。他心猛地一沉,像被人攥住了喉咙,浑身的血液瞬间往头上涌。他僵硬地抬起头,肩头空空如也,刚才还在咯咯笑的小家伙,竟然不见了踪影。
“阿楠?”他的声音发颤,像是被砂纸磨过。
几乎是同时,刚走出没几步的林婉清听见了丈夫变调的呼喊。她猛地回头,目光像箭一样射过来,正好看见一个穿灰布短打的男人抱着个枣红色的小身影,正低着头往人群里钻。那身影她太熟悉了,是阿楠新做的小袄,是她亲手绣的团纹!
孩子的哭声骤然响起,起初是被捂住嘴的呜咽,接着变成撕心裂肺的哭喊,“娘!娘!”那声音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扎进林婉清的耳朵,刺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
“阿楠!”她疯了似的喊出声,声音劈得像被撕裂的布帛。她转身就往男人的方向冲,可周围的人潮像堵墙,把她死死地卡在中间。有人被她撞到,不满地嘟囔着,可她什么也听不见了,眼里只有那个抱着儿子的灰色背影。她伸手去推挡路的人,指甲几乎要嵌进别人的肉里,脚下的绣鞋被踩掉了一只,光着的脚踩在冰冷的石板上,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
“让开!求求你们让开!那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她哭喊着,声音里的绝望像洪水,漫过了周围所有的喧嚣。
谢承业已经拔腿追了上去。他像头被激怒的狮子,眼里布满了血丝,撞倒了好几个路人也浑然不觉。他死死盯着前面那个灰色的背影,看着那人抱着阿楠钻进一条狭窄的巷子。巷子两侧的灯笼在风里摇晃,把墙壁照得忽明忽暗,那背影在红灯笼的光影里一闪,就彻底消失了。
谢承业冲到巷口,猛地停住脚步。巷子深不见底,黑暗像头怪兽,吞噬了所有的光线和声音。刚才还清晰的孩子的哭声,此刻已经听不见了。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可指尖只捞到一把冰冷的空气。
“阿楠……”他喃喃地念着儿子的名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千斤重的绝望。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珠来,可他感觉不到疼。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住了,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冻得他连骨头缝都在发颤。
林婉清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看到巷口空荡荡的,看到丈夫僵立的背影,她的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上。她仰着头,望着天上被灯笼映得发红的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阿楠——!”
那声音划破了苏州城的夜空,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夜鸟。周围的喧闹还在继续,小贩的吆喝、孩子的笑闹、花灯转动的吱呀声,可这些声音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谢承业缓缓转过身,看着瘫在地上痛哭的妻子,她的发髻散了,月白色的襦裙沾满了尘土, 光着的脚上划开了一道血口子,在青石板上洇出一小朵暗红的花。
他走过去,蹲下身,想要把她扶起来,可伸出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他看到妻子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像被狂风扑灭的烛火,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
那夜的苏州城,花灯如昼,千万盏灯笼把街道照得像条流淌的星河。可谢家的天,在阿楠消失的那一刻,塌了。
谢承业抱着瘫软的妻子,站在人来人往的巷口。红灯笼的光落在他们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晦暗。他望着那条幽深的巷子,又抬头看向漫天璀璨的灯火,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从这一刻起,所有的热闹与繁华,都成了插在他们心上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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