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添点朱砂痣,谢承业指着画中孩子的脖颈靠近肩头部分,在这儿,很小的一颗,有点月牙形状。
画匠蘸了点朱砂,轻轻点上去。油灯的光晃了晃,那颗红痣在纸上像一滴凝固的血。谢承业摩挲着画像边缘,指腹被粗糙的纸边磨得发烫。他想起阿楠失踪前几天,林婉清指着阿楠脖颈后的痣给他看:承业,看这是什么?那时他笑着说:是老天爷给俺们阿楠盖的章,丢不了。
如今他带着这张新画像,准备往陕西去。听说那边最近来了批南方的货郎,他想顺着这条线找找看。窗外的雨敲着窗棂,和苏州的雨很像,他忽然很想家,想婉清窗台上那盆茉莉是不是又抽出了新叶。
他不知道,在千里之外的黄土坡上,他的阿楠正背着竹篓,跟着王老实在地里拔草。孩子的脖颈后,那颗小小的朱砂痣藏在晒黑的皮肤里,像颗被黄土埋起来的红豆。他会响亮地喊,喊,只是喊的是别人;他会在黄土里打滚,会追着鸡群跑,会用中原的土话和村里的娃吵架,早已成了王家村土生土长的。
客栈的油灯突然跳了跳,谢承业把画像折好,放进贴身的布袋里。袋里还装着半块去年婉清做的桂花糕,早就硬得像石头,可他总舍不得扔。明天就要启程去陕西了,他想,再往西走,离找到阿楠或许就更近了一步。
而黄土坡上的日头正烈,狗剩蹲在田埂上,看爹用锄头翻起新土。土块里的虫子爬出来,他伸手去抓,乐得咯咯笑。风从坡下吹上来,带着麦浪的清香,他扯着嗓子喊:爹,俺抓到个蛐蛐!
远处的土坯房顶上,李氏正翻着晒好的麦子,听见喊声,直起腰笑骂:疯跑啥,小心摔着!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像一层永远不会褪去的黄土色的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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