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清不是不察觉府里的风向,只是懒得计较。她总想着,不过是些柴米油盐的琐碎,犯不着为这些动气伤神。直到那日谢语突然发起高烧,她才猛地惊觉,这谢家的天,早已在她不知不觉间,被柳玉茹悄悄换了颜色。
那天傍晚,暑气刚散,谢语在院里追着蝴蝶跑了半圈,回来便说头晕。林婉清只当是孩子玩得累了,让丫鬟取了块冰镇的绿豆糕给她,谁知不过半个时辰,女儿的小脸就烧得通红,额头烫得吓人,迷迷糊糊地只喊“娘”。
“语儿!语儿你醒醒!”林婉清急得浑身冒汗,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指尖触到那滚烫的皮肤,心像被生生剜去一块。她扬声朝门外喊:“张妈!张妈在哪?快去请李大夫!”
张妈是伺候林婉清多年的老妈子,此刻却磨磨蹭蹭地挪进门,脸上堆着为难的笑:“主母,您别急……”
“我怎么能不急?”林婉清的声音发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语儿烧得这样厉害,快去请李大夫!苏州城里只有他最擅儿科,快去啊!”
张妈被她吼得缩了缩脖子,嗫嚅着说:“主母,不是老奴不去……是柳管家方才让人来说,账房刚支了一大笔银钱给汴京的商队,府里现银紧巴……她说,要不先请个郎中看看?”
“你说什么?”林婉清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大夫的诊金是比寻常郎中贵些,可谢家如今的光景,哪里差这点钱?她看着张妈躲闪的眼神,那眼神里藏着的怯懦与讨好,像一根针狠狠扎进心里——这哪里是府里缺钱,分明是柳玉茹觉得,她的女儿,不配请最好的大夫。
一股怒火从脚底直冲头顶,烧得她眼前发黑。她一把抱起烧得迷迷糊糊的谢语,连外衣都没顾上披,赤着脚就往外冲。张妈想拦,被她狠狠甩开:“让开!”
怀里的女儿烫得像团火,林婉清抱着她穿过回廊,青石地面的凉意透过薄薄的鞋底渗上来,却压不住心里的滚烫。远远就看见正厅的灯火亮着,柳玉茹正坐在梨花木桌旁,跟账房先生低头说着什么,桌上摊着的账簿摊开着,纸页在风里轻轻翻动。
听见脚步声,柳玉茹抬起头,看见林婉清怀里烧得满脸通红的谢语,脸上立刻堆起关切的笑意,起身迎上来:“姐姐怎么来了?这天凉,怎么不多穿件衣裳?语儿这是怎么了?瞧着脸色这样差。”
她的笑容那样热络,眼神里的关切却像蒙着层纱,看得林婉清只觉得一阵反胃。“我女儿病了,要请李大夫。”林婉清将怀里的谢语往前递了递,声音因愤怒而发颤,“现在就去。”
柳玉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柔声道:“姐姐别着急,我已经让小厮去请郎中了。那郎中虽不如李大夫名气大,可治小儿发热也是拿手的。府里最近确实紧,汴京那边催得急,我想着……”
“你想什么我不管!”林婉清厉声打断她,眼底的泪终于忍不住滚落,“我是谢家的主母,我的女儿是谢家的嫡长女!别说请李大夫,就是请御医,也轮不到你来置喙!你要是不肯出钱,我现在就去变卖嫁妆,总能请得起大夫!”
她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走,却迎面撞上一个刚进门的身影。谢承业披着件月白长衫,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看到林婉清赤着脚,头发散乱,怀里还抱着烧得迷糊的谢语,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这是怎么了?”
“承业!”林婉清看见他,积攒的委屈和愤怒瞬间决堤,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语儿烧得厉害,我让张妈去请李大夫,柳氏却说府里没钱,只肯请郎中!”
谢承业的目光落在谢语通红的小脸上,脸色骤然沉了下来。他转向柳玉茹,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婉儿是主母,语儿是谢家的嫡长女,请个大夫还要你做主?你做什么越俎代庖?”
柳玉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她垂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声音低低的,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是我考虑不周,让老爷和姐姐动气了。我不是不肯请李大夫,只是想着……想着节省些开支,好早日攒够寻阿楠的钱。”
“阿楠”两个字像块石头,重重砸在谢承业心上。那是他与林婉清早年间失散的长子,也是横亘在夫妻俩心头多年的刺。这些年他拼命做生意,一半是为了家计,一半也是想攒够钱,派人去各地寻访儿子的下落。
果然,听到这话,谢承业脸上的怒气消了大半。他看着柳玉茹低垂的头颅,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颤动,想起她这些日子为了打通汴京的商路,常常忙到深夜,账房里的灯总比别处灭得晚,心里渐渐软了。
“罢了。”他叹了口气,终究没再追究,只转头对旁边的小厮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李大夫!马上就去!”
小厮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林婉清抱着谢语,看着谢承业明显松动的态度,心里像被泼了盆冰水,从头凉到脚。她知道,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他不是不心疼女儿,只是柳玉茹总能精准地戳中他的软肋,让他在权衡利弊后,选择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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