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浩楠归家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他便被窗棂外细碎的鸟鸣惊醒。江南的初冬总带着几分不肯褪尽的温柔,昨日码头上还沾着的西北风沙,仿佛被府里院外的湿润空气揉碎了,连带着他紧绷了十六年的神经,都跟着松快了些。
他起身披了件素色锦缎夹袄,指尖无意间触到腰间的双鱼玉佩——那是昨日归家时父亲谢承业亲手系上的,暖玉贴着皮肉,连带着心口都泛着暖意。推开门时,晨雾还未散尽,前院的两株百年银杏树正落着叶,金黄的叶片像被揉碎的阳光,铺了满地松软,踩上去会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不似西北军营里的黄沙,走一步便扬起满靴尘土。
跟着父亲去给祖母请安,老人家拉着他的手反复摩挲,浑浊的眼睛里噙着泪,嘴里絮絮叨叨念着“长高了”“瘦了”,末了让丫鬟端来一碟蜜饯,说是他幼时最爱的金丝蜜枣。谢浩楠捏着那颗甜得发腻的蜜枣,忽然想起西北的糙粮饼子,心里暖得有些发软——这便是家的滋味,是他在被拐的十六年里,无数次在梦里描摹的味道。
刚从祖母的正房走回东厢房,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不等他转身,三个身影便齐齐围了上来,像三只雀跃的小燕子,将他圈在中间。
“大哥!”
最先开口的是大妹谢语,她穿着件水绿色的袄裙,手里捧着个巴掌大的描金漆盒,盒面上雕着缠枝莲纹样,一看便知是精心打理过的。她指尖轻轻捏着盒沿,指腹反复摩挲着冰凉的漆皮,声音软得像江南的春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我知道大哥在西北待了这些年,少见咱们江南的苏绣,这是我攒了半年的纹样,有荷塘月色的,还有岁寒三友的,你看看喜欢吗?”
说着,她便轻轻掀开盒盖,里面整整齐齐叠着十几张素色绢帕,每一张上都绣着精巧的纹样,针脚细密,配色雅致。谢语的脸颊泛着浅红,眼神里藏着期待,仿佛怕自己的心意不够周全。
谢浩楠还没来得及开口,二妹谢研便晃了晃手里的竹制棋盘,棋盒里的棋子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她性子比谢语腼腆些,说话时声音轻轻的,眉梢却带着少年气的雀跃,眼睛里闪着璀璨夺目的光:“前几日听父亲说,大哥在军营里常和将士们下棋,还赢了不少人。我平日里也爱琢磨棋谱,今日可得请大哥指点指点,陪我下一局好不好?”
她手里的棋盘是旧的,竹面上泛着温润的包浆,边角处还留着淡淡的磕碰痕迹,想来是她日日带在身边的物件。
最活泼的要数三妹谢玥,她年纪最小,才九岁,穿着件鹅黄色的袄裙,梳着双丫髻,发间还别着两颗圆润的珍珠。不等两个姐姐说完,她便伸手拽住谢浩楠的衣角,轻轻晃了晃,仰头时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眼睛亮得像星星:“大哥!我也有东西要给你看!我跟着护院的师傅学射箭了,昨日还射中了靶心呢,你现在就去看看我射的好不好?”
谢浩楠低头看着眼前三张鲜活的脸,鼻尖忽然有些发酸。他两岁多被拐时,这三个妹妹都还没出生,在雄州与父亲相认后,他只从父亲的嘴里,得知自己多了三个妹妹,却未想过,有朝一日能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她们——谢语的温柔,谢研的腼腆,谢玥的娇俏,都是他从未拥有过的手足温情。
他缓缓弯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谢玥的头,指尖拂过她鬓边的碎发,小心翼翼地别到耳后,声音比昨日初见家人时松快了许多,还带着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好,都依你们。不过得先跟母亲问安,等陪母亲用过早餐,咱们再去看玥儿射箭,看语儿的苏绣,再陪研儿下棋,好不好?”
“太好了!”谢玥立刻欢呼起来,松开他的衣角,蹦蹦跳跳地绕着他转了一圈,鹅黄色的裙摆像朵盛开的迎春花。谢语和谢研也相视一笑,眼底那点初见时的拘谨渐渐化开,连带着空气里的晨雾,都仿佛变得更暖了些。
谢浩楠看着妹妹们雀跃的模样,忽然想起返程时,周云溪塞给他的那个布包。他伸手从怀里掏出来,那布包是素色的粗布,上面还绣着一朵小小的兰草,是周云溪亲手绣的。他将布包打开,里面放着三件小物件:一支雕花木簪,簪头是一朵含苞的梅花,正好配谢语的温婉;一方墨色砚台,砚边刻着细竹,最合谢研爱读书的性子;还有一个小巧的桃木箭囊,上面系着红绳,恰好能装下谢玥的小箭。
“这是周姑娘托我带给你们的,”谢浩楠将木簪递给谢语,砚台递给谢研,箭囊递给谢玥,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自觉的温柔笑意,“她说你们是江南的姑娘,该用些雅致的物件。”
“周姑娘?”谢语捏着木簪,指尖轻轻拂过簪头的梅花,眼睛里满是好奇,“大哥,这位周姑娘是谁呀?是不是……是不是喜欢大哥呀?”
这话一出,谢研也抬着头看他,连最跳脱的谢玥都停下了脚步,凑过来拽着他的袖子追问:“是啊大哥!周姑娘长什么样?是不是很好看?她什么时候来咱们家呀?是不是我们未来的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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